“一部电影可以被包装成许许多多的东西。娱乐,浪漫,艺术,思想和政治工具。”
导演认真地回答道:
“但它的本质是偷窥,是真丝内裙被撕破的一条裂缝,而导演和演员们则是撕开它的暴露狂。观众们坐在大银幕前,吃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以偷窥狂的眼睛,紧张地窥视着那些被导演和主角所揭示的隐秘真相。我们在窥视,也在暴露。我们是偷窥狂,也是电影本身。”
车子穿过林立高楼,朝着尽头被撕裂的一条天空进发。
“这不算回答,这是希区柯克的理念!”瑞文有些恼火。
“每次都是这样!你永远不肯告诉我真相,让我毫无自觉地陷进你的‘伟大计划’里,然后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后告诉我这都是命运的轨迹。由始至终,我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
没有回应。导演仿佛完全没听见般,边开着车,边在驾驶座上查看起了摄影机录下的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条也很成功。电影拍摄之旅还很漫长,我们先去找点吃的吧。”
“......”瑞文知道自己无话可说,也绝无可能逼迫对方说出实情。
“下一个拍摄地点在哪?”他泄气地问道。
“不知道。”
“啊?”
“不过我们有目的地。”导演打开手机地图,指了指花都大桥边缘的红点。
“城市的最西面。”
............
黄昏时分。
呈巨大蛋形的蓝馆在夕阳映照下变为了亮橘色。小电子车开在沿海的银光大道上,掠过一片片艺术展览馆和纪念堂。
被称作蓝坳的巨大山脊在远方连绵,与高塔的轮廓相应相随。跨过花都大桥之后,便能抵达其他内陆城市。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瑞文趴在车窗边上,出神地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以及路边纪念地砖上拓印的一双双名人脚印。
“看日落。”导演给出了一个正常得有些诡异的回答。
“......就这样?”
“在你的印象中,日落应该是怎样的?”他打开一罐咖啡,自顾自地喝起来。
“唔,黄昏时分,太阳从西面落下,月亮会从同样的地方升起来。有时候,太阳和月亮会同时挂在天上。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导演的反应。
“......但是这里没有月亮,所以,我所描述的后半部分完全不会发生。”
导演停下小车,打开车门,在他之前趴到了观海栏杆上。
云蒸霞蔚,一轮金红色的夕阳伴随着千万道紫晕,正缓缓沉入海平面。
“不得不说,这风景还蛮耐看的。”
瑞文从没把太阳当成过风景。在现实世界中,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灾难。
问题在于眼前的天穹。
“喂,这不对吧?天怎么黑得那么快?”
仿佛切换了一张巨大投影幕,天空在太阳完全沉入海面之后,断电般迅速变黑。
又过了几秒钟,星星刷的一下遍布夜空,开始闪烁。
这是......遮蔽的力量?
虽然在平时看不大出来,但一旦视线转移至辽阔的海平面,眼前的画面就忽然变得廉价异常。
“导演,这......这正常吗?”
导演点了点头,沉默不语。身边,还有其他市民和二人一同观看着,用手机拍下照片。
“真美啊!”
“日落真好看。”
他们感叹道,丝毫不觉违和。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瑞文轻声嘟囔,感觉脑袋有些沉重。
“我怎么感觉像磕了药一样?什么东西都和我脑海深处的印象极度相似,但又什么都不完全一样。”
那天自己或许压根就没有恢复清醒。他感觉那种错乱还藏在脑袋里面,正逐渐支配自己的知觉。
“嘿!”他忽然异想天开道:
“我会不会已经死了?就在昨天跳海的时候?”
导演转过头,静静地等他把话说完。
“再怎么想,被海豚救上岸这种说辞也太扯了点。现在的恐怖电影不都喜欢这么演吗?我回到家,发现小雪就像见了鬼似地瞪着我。一查昨天的新闻,八虎山悬崖下发现一具男性浮尸......又或者在更早以前,我在救那两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摔死了。喂,那你呢?你说不定正陈尸停车场,我们两个还魂尸正到处乱飘拍电影......”
瑞文越说越起劲:
“也许这就是现实!也许们我现在‘活着’,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死了!如果有人说出了真相,我们就会立马灰飞烟灭。”
不知不觉间,观海护栏边上变得空空如也。又过了一会,维系银光大道照明的路灯熄灭了一半,又一半,仅余星光披在二人身上,良久,良久。
导演开口道:
“你似乎在逃避什么。”
“我知道啊。”
瑞文平静地回答。
夜色中,他冷不防从衣袋中掏出那把手枪抵住下巴,用力扣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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