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了几口,何知乐用手抹掉眼睛上的水,惊恐地望向四周。
自己似乎是在海蛇的消化道里。因为脚边堆积着无数的海洋生物:大堆大堆的沙丁鱼、开膛破肚的海豹、像垃圾袋似的水母群、死掉的海龟、正在垂死翻滚的鲨鱼。有东西在自己腿边蠕动,是一些不认识的海底昆虫、螃蟹和鳗鱼。何知乐伸手到自己头上,居然拽下来一只青绿色的小螃蟹。
各种动物汁液和血迹流淌成河,空气腥臭地几乎叫人呕吐。何知乐觉得自己像是把脸泡进海鲜市场的鱼缸里了,脸上全是黏糊糊的海水和鱼鳞。
“Isanybodynearhere?”微弱的呼声在巨大的食道里缥缈。
何知乐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这里无疑是那条通天彻地的海蛇食道。这里除了半死不活的鱼虾蟹龟就是海沙、水草和自己这个误入的人类。而自己这个人类也快要被腥臭至极的空气熏的晕死过去了。四周一派死地景象。死地怎么还会有活人呢?
但那个声音再次传来了。
“Isanybodynearhere?”
“whereareyou?”何知乐立刻大喊。这是他所会不多的几句英语口语之一,居然用到了。他情绪激动起来,没想到在这种叫人绝望的鬼地方还能见到活人?
“Isitontheheadofawhale!“远处的声音喊,“Hurryup!”
何知乐拔腿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他没听懂所有的单词,但听懂了一个关键单词,whale,鲸,喊话的人在一头鲸附近。何知乐拼尽全力地跑,脚下一片恶心的湿软腥滑,那是无数的海洋生物尸体。大部分的动物已经死透了,还有一些半死不活的在蠕动。发出噼噼啪啪的鱼尾拍打的响声。
越过一大堆金枪鱼尸体后,何知乐爬上一座由鳞虾垒成的小山包,看到十米开外躺着一头巨大的抹香鲸。真是难以置信,那头抹香鲸足足有十五米长,就像一辆巨型公共汽车,但它是被整个吞进来的。从头到尾完完整整。难以想象这条海蛇的口腔和食道到底有多大。
巨大的鲸头上坐着一个老人,穿着湿透黑色的衣服。老人的头发和胡须都非常长,像是灰黑色的扫帚,让人想起茹毛饮血的原始人,或者流落荒岛数十年的鲁滨孙。
看见何知乐以后,老人激动地站起来挥舞手臂,用嘶哑的声音喊:
“Youngfellow!Runtome!Thedigestivejuiceising!”
何知乐茫然无措,不知道老人在喊什么。他傻呆呆地站在鳞虾堆积成的小山顶上,向老人挥手打招呼。
“DerVerdauungstraktkommtgleich!Nalos!”见何知乐没听懂,老人居然又换了一种语言。
何知乐有些慌乱,老人的手势他看不懂,语言更听不懂,但老人很焦急的模样,手舞足蹈,眼睛圆睁,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事即将发生!他在警告自己!
“пищеварительныйсокскороистечет!Бегисюда!”老人又换了俄语,那种饶舌音和吐露吐露的声音只能是俄语,但何知乐只能分辨出是俄语,而不明白意思。
“?????????!?????!”老人急得火冒三丈,拼命地喊,“消化液快要流过来了!快跑过来!”
最后出现发音生涩的中文,何知乐这次终于听懂了,背后几乎同时传来异响,是一种大水冲刷礁石和潮水翻涌的声音,从黑暗的远处传来,以惊人的速度向这里逼近。何知乐脑子里电光火石,立刻就想到那是老人所说的消化液。这条海蛇能在食道里吞进这么多食物,消化液想必要像强酸一样才能消化掉。一旦自己被泡进强酸似的消化液里,恐怕会迅速烧出骨头来!
何知乐拼命地向老人跑去,消化液的潮水流到脚边时,坐在抹香鲸头上的老人正好一把抓住何知乐,用健壮的手臂把何知乐拉了上去。
何知乐惊魂未定地坐在抹香鲸小汽车似的大头上,看着鲸身体下面消化液喧嚣着流动。消化液是芥末般的绿色,漫过堆积满地的鱼类尸体。
“绿消化液是腐蚀肉的。三分钟时间。”老人对何知乐说,“幽蓝色的消化液是腐蚀鱼鳞和骨头的,等下会来。”
何知乐这才近距离打量一番老人,鹰钩鼻黄头发,皮肤粗糙眉目凶恶,像是北欧的维京海盗。还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海盗。
“终于又有人来陪我了。你听的懂中文,是中国人吧?上一次有中国人被大海蛇吃进来,还是……11年前。我就是跟他学的中文。我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后来有一次大海蛇打喷嚏,他被气流掀飞,撞在一只座头鲸的骨架上撞碎了脑袋。他是很好的朋友,我很想念他。”
“你的表情写满了惊诧和害怕,还有对我的好奇。”老海盗看着何知乐的脸,“我是法国的一名海洋摄影师,年轻时的一天,我搭乘的游船在大西洋被这条大海蛇攻击,整条船被分四口吞了进来。我已经不清楚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多长时间了,或许二十年?也可能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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