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邵明府衙前的石狮子旁,吴天翊已翻身下马。玄袍上的雪沫被他随手掸去,露出腰间那枚刻着 “燕” 字的玉带 —— 这是燕藩世子的信物,在京畿之地虽不张扬,却足以让官场上人不敢轻慢。
赵一牵过马匹递给府衙外的兵卒,低声道:“小王爷,徐阁老在二堂候着,身边只带了个老仆。”
吴天翊 “嗯” 了一声,目光扫过那座朱漆大门,邵明府衙虽不及顺天府衙气派,却也透着一股地方最高行政机构的威严,门前的大鼓蒙着厚厚的灰尘,想来平日少有百姓敢来鸣冤 —— 张承宗在邵明经营多年,这府衙怕是早已成了他的私地。
可徐阶为何会在西街自己和那纨绔起冲突的时候出现?
吴天翊指尖微动,心头疑窦丛生。徐阶是当朝内阁首辅,向来深居简出,即便出京巡查,也该前呼后拥,仪仗森严,怎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般混乱的街头?
还偏偏是自己刚教训完张怙、与张承宗正面对峙的节骨眼?
西街本就是市井之地,那日张怙带着恶奴围堵农妇,街头乱成一锅粥,寻常官员避之不及,他一个首辅大臣,怎会恰好路过?
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可若说是刻意为之…… 他又是如何得知自己会在那时出现在西街?
更让他费解的是,徐阶当时只淡淡说了句 “世子年少气盛,张大人也该管管令郎”,既没偏袒张承宗,也没苛责自己,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像是专程来 “打圆场” 的!
吴天翊眉峰拧得更紧,外公赵常说过,徐阶心思深沉,从不做无用之事!
他在西街的出现,绝非偶然,可这老头到底想做什么?是想试探自己的底细?还是另有所图?
正思忖间,就见一名年约四十许的官员快步走来,他身着石青色绣獬豸补子的正三品官袍,腰间系着素银带,虽面带笑意,眼角的细纹里却藏着几分官场历练出的精明。
颔下留着三缕短须,梳理得整整齐齐,只是鬓角已有些许霜白,显露出几分操劳之色。
“吴世子亲临,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老远便拱手作揖,笑容堆得恰到好处,嘴里说着客套话,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吴天翊的玄袍与腰间玉带,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打量,“世子爷年少英武,果然名不虚传,北境铁军的风采,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这几句恭维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全是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
吴天翊神色未动,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 看这官服品级与作派,想必就是邵明府尹了。
府尹见状,也不敢再多寒暄,连忙将手往府衙内一比,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徐阁老在内堂等候,特意吩咐了,世子爷无需通传,直接入内便是。请 ——”
身后的两名衙役也连忙躬身,垂首侍立在旁,连大气都不敢喘,显然这位府尹对吴天翊的态度,早已暗中给他们定了调。
此时吴天翊也拱手一礼:“大人客气了!”
随即就跟着邵明府尹周砚大步走了进去,周砚一路侧着身引路,嘴里不住地说着府衙的布置,眼角却总不自觉瞟向吴天翊臂上的伤 —— 那渗血的布条在玄袍映衬下格外扎眼,让他暗自揣测这位世子爷到底在西街动了多少手。
而赵一则落后半步,双手按在腰间佩刀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廊下的每一处阴影。府衙内的回廊曲折,两侧厢房门窗紧闭,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翻动卷宗的沙沙声,却瞧不见半个人影。
转过月亮门,周砚抬手示意:“世子爷,内堂到了!”
吴天翊抬眼望去,只见一扇朱漆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暖黄的烛火,隐约能看见一道端坐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对周砚略一点头,推门而入 —— 不管徐阶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日这场对峙,终究是躲不过的。
内堂里炭火正旺,暖意烘得人肌肤发燥,吴天翊一进门,便见正座上跪坐着一位老者:须发皆白,身着素色锦袍,领口袖口磨得泛白,却依旧挺直腰背,宛如一株经霜的古松,此人正是当朝内阁首辅徐阶。
徐阶并未因他进门而起身,只抬眼淡淡瞥了他一下,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仿佛只是看一个寻常访客。
他指尖捏着茶盏,杯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沉凝如渊的气场。
吴天翊见状,也不客套,他缓缓走到徐阶面前,隔着一张矮几站定,只微微拱手行了一礼,既不失礼数,也没因对方的首辅身份而过分谦卑。
随即转身,在旁边的案几前自行跪坐下来,动作利落,带着北境军人特有的干脆。
两人隔着三尺距离,谁都没有先开口,徐阶依旧垂着眼帘,慢条斯理地用茶筅搅动着茶汤,青瓷碗沿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内堂里格外清晰。
吴天翊则端起面前的茶盏,浅啜一口,目光落在碗中漂浮的茶叶上,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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