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句轻描淡写却又致命的威胁,如同一片最锋利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我与幕玄辰之间那根紧绷的弦上。
风,停了。雪,也仿佛静止在了空中。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地锁着我,里面翻涌着的情绪,比刚才看到“凭空生火”时,还要复杂百倍。有被威胁的愠怒,有对未知的探究,有身为储君的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近乎扭曲的兴奋。
良久,他紧绷的下颌线,才缓缓放松。
他没有再多问一个字,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俯身,将桌上那份堪舆图、库房清单,连同我写下的条款与材料清单,全部收拢了起来。
“孤,允了。”
他吐出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东宫东南角,有一处‘静尘居’,地方够大,也够偏僻,符合你的要求。明日此时,孤会派人将院子的地契、库房的钥匙,连同第一批你要的东西,一并送来。”
他说完,没有片刻停留,转身便走入了那漫天的风雪之中。那决绝的背影,仿佛不是去履行一场被胁迫的交易,而是去开启一场他期待已久的豪赌。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与他之间,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猎人与猎物,而是这盘天下棋局上,真正平等的、也是唯一的对手。
第二日,天光微亮。
东宫总管明公公,亲自带着一队侍卫,护送着数辆装得满满当当的马车,停在了那座几乎快被宫人遗忘的“静尘居”门口。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有太子的命令在,他不敢不敬,但那眼神深处,却藏着浓浓的困惑与戒备。他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会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纵容到如此地步。
“秦姑娘,”明总管尖细的嗓音,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殿下有令,自今日起,此院便归姑娘一人所有。这里是地契与东宫乙字库房的钥匙,您要的东西,也都在车上了。殿下还吩咐,您若有任何新的需求,可随时派人告知老奴。”
我接过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和地契,点了点头,声音清冷:“有劳明总管。另外,请代我转告殿下,此院,从今日起,更名‘格物院’。”
“格物院?”明总管一愣,显然没听过这个词。
“格物致知。”我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我没有让他的人帮忙卸货,只是在他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独自一人,推开了那扇布满灰尘的院门。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扇门,重重地关上,落下了门闩。
从此,这里成了整个东宫,乃至整个皇城,最神秘的禁地。
而我,则开始了属于我一个人的“基建”。
我没有招募任何侍女仆役。这座宽敞的院落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劈柴、担水、清扫、搬运……所有的一切,我都亲力亲为。这并非是我享受劳作,而是因为,我将要在这里建造的一切,绝不能被第二个人看到。
当然,我知道,我并非真的“独自一人”。
在那院墙之外,在高树之巅,在那些隐秘的角落里,总有几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如同鹰隼,时刻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他们是幕玄辰的隐卫。是他投下的赌注后,用来观察骰子点数的眼睛。
对此,我毫不在意。
他们看得越久,就会越困惑。而这份困惑,正是我在他心中,建立起绝对权威与神秘感的基石。
……
东宫,书房。
烛火摇曳,将幕玄辰的身影投在背后的书架上,拉扯出巨大的阴影。
一名身着夜行衣的隐卫,单膝跪地,正低头汇报着这几日“格物院”内的动静。
“……禀殿下,秦姑娘入主‘格物院’七日,未曾踏出院门半步。她……她所做之事,属下等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隐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困惑。
“说。”幕玄辰头也未抬,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是。第一日,她将院中一角的花圃全部铲平,用我们送去的黏土和石灰,砌起了一座……奇怪的炉子。那炉子形状古怪,高逾一人,炉口却不开在下方,而是开在了侧面。她还用铁皮和木头,造了一个巨大的风箱,对着炉子的底部。”
“第二日,她开始处理那些矿石。她戴着遮住口鼻的白色布巾,将那些硫磺、硝石、木炭等物,用石臼一点点研磨成极细的粉末,再按不同的比例,分门别类地装进陶罐里,密封起来。整个院子里,都飘散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从第三日开始,她便日夜守在那古怪的炉子旁。她将那些水晶和石英砂投入炉中,用风箱鼓风,将炉火烧得……亮如白昼。然后,她用一根中空的铁管,从炉口伸进去,竟能……竟能吹出各种奇形怪状的琉璃器皿。有的肚子大脖子细,有的弯弯曲曲,还有的像一根长长的管子。那些东西,不似寻常摆设,倒像是……某种用途不明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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