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船的残骸如同被撕碎的金属巨兽,在“烬星”——那颗垂死红矮星昏红、病态的光芒下——无力地燃烧着,发出刺鼻的焦糊味和更令人作呕的、仿佛锈蚀内脏混合着强酸的诡异气味。有毒的尘埃在稀薄的空气中缓缓飘落,给一切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猩红薄纱。
“张远老大,哦,不对,尊贵的张远队长,”一个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响起,仿佛每个音节都在害怕被这鬼地方的环境毒哑。说话的是汉斯,一个看起来和“精锐星界军”毫不沾边的男人。他身材瘦高,动作总带着点畏缩,一头稀疏的棕发被汗水(或者只是空气中的冷凝毒液)黏在额头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像两只受惊的巢都耗子,时刻评估着逃跑路线和生存几率。他小心翼翼地踮着脚,避开一滩正在腐蚀金属地板的、冒着绿泡的泄漏液,凑到张远身边,压低声音说:“您要不再…再虔诚地问问政委?用最纯洁的心灵频道沟通一下?确认一下咱们到的这个…这个帝皇陛下的神圣花园,坐标它对吗?我怀疑导航员老爷是不是…呃,昨晚把圣酒当机油喝了,或者干脆把星图拿去垫他摇晃的办公桌腿了?”
张远正坐在一截扭曲变形的飞船龙骨上,那柄被油布包裹的、门板似的巨剑就靠在一旁,像一尊为整个舰队默哀的墓碑。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甚至懒得去纠正汉斯的称呼了。安慰?他拿什么安慰?政委瓦尔拉之前信誓旦旦说的目的地是“冰封世界塔拉萨-III”,一个据说只是“有点冷”的地方。可眼前这景象——无尽的、锈蚀的金属荒漠,巨大的废弃钻探架如同被剥皮抽筋的巨人枯骨刺破猩红天幕,远处扭曲的、由工业废料堆积成的怪异山峦——这他妈简直是帝皇开的一个充满恶意的、终极地狱笑话。这里唯一的“冰”,大概只存在于他们死后被冻僵的尸体上。
【无线电静电音,夹杂着远处的爆炸和激光枪嘶鸣】“…嘶…张远士官,听到请回话。你那边情况如何?你的小队伤亡怎样?” 政委瓦尔拉·基拉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荒谬的镇定,仿佛只是在询问下午茶的甜度。
张远深吸了一口通过呼吸过滤器转化后依然带着浓重铁锈和化学试剂味的空气,目光扫过自己的班组。他的“宝贝们”。
瓦里克斯正用他那条不断发出“嘎吱”声、时不时渗出一两滴黑色油污的劣质机械义臂,像拖麻袋一样从一个裂缝里拽出一个吓傻了的新兵,嘴里骂骂咧咧:“狗屎的绿皮!肏蛋的异形!肯定是它们!肯定是这帮杀千刀的杂碎在亚空间里给咱们的船下了绊子!老子就知道!闻到这锈味儿了吗?跟它们一样臭!”——他习惯性地把宇宙间一切倒霉事归咎于绿皮,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信仰。
凯文则像一尊冰冷的幽灵雕像,蹲在一块较高的、还在冒烟的残骸顶端,仅存的那只左眼如同最精密的侦察器,缓缓扫视着荒芜扭曲的地平线,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那排飞刀和匕首上掠过,沉默得让人忘记他的存在。
汉斯则在一旁紧张地搓着手,那副样子不像个士兵,倒像个担心被税务局查账的小商贩。他脸色苍白,估计脑子里那点微弱的灵能预警正像失控的警报器一样疯狂尖啸,让他恨不得找个铁桶把自己罩起来。
其他几个班组成员也大多灰头土脸,惊魂未定,但好在胳膊腿都还在身上。
“报告政委,”张远按下通话键,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得像没事人,“我的班组无人伤亡。重复,班组全员存活。多亏了…汉斯兄弟那堪比圣人的预知能力,我们提前把自己捆得跟准备进烤箱的烤鸡一样结实。连带着邻近的二班和九班也没倒大霉,最多有几个家伙吐了自己一身。”他说着,瞥了一眼汉斯。后者听到自己被点名,立刻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腰板,脸上挤出一种混合着“看我多厉害”的骄傲和“求别再注意我”的后怕的复杂表情。
无线电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政委略带一丝调侃的声音:“看来你的班组真是摸到宝了呀,张远队长。一个预感超准的新兵?哈,这在战场上可比捡到一箱手雷还走运——至少他不会因为走火把自己炸上天。保持警戒,原地待命,等待进一步指令。基拉完毕。”
“收到,政委。”张远结束通话,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走运?是啊,走运到直接走进了地狱的废料处理厂。’
他回想起半个月前刚登上运输船时的情景。那时他们才明白,为什么训练营的莫里斯教官长敢夸下海口,让他们格洛斯肉排使劲吃,香烟使劲抽,茶叶使劲喝。他们这些从赫利俄斯-普莱姆那个绞肉场活下来的“特殊人才”,一进军衔就不是大头兵。张远直接成了队长,麾下正好管着瓦里克斯和凯文所在的班组。
更让他觉得帝皇或许偶尔也会打盹打了个仁慈的瞌睡的是,他的连队政委,瓦尔拉·基拉,并非想象中那种高喊“为了帝皇!”、随时准备用爆矢手枪帮你“净化失败”的刻板老头。她有一头利落的短红发,像一团不屈的火焰,面容在军帽下显得英气而…甚至有点可爱,眼神锐利却通透情理。张远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训练营宿舍里对着帝皇圣像的祈祷(主要内容是“求求了让我睡个整觉吧别让瓦里克斯的机械臂晚上吱嘎响了”)真的起了反效果——派来个政委专门盯着他们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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