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门再次打开,张远跟在“瑞弗莱申”——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存在——身后,重新回到了法尔克-2197那间生机与机械混杂的工作室。贤者依旧在忙碌,机械爪和触须正在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株发光植物的培养参数。
“瑞弗莱申”径直走到法尔克-2197面前,他的步伐平稳,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超脱的平静。张远停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心中波澜起伏,却不知该如何介入。
“神甫。”“瑞弗莱申”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但仔细听去,却少了几分“人”气,多了一丝空洞和决绝。
法尔克-2197红色的光学眼转过来,发出轻微的聚焦声。“瑞弗莱申?和张远少校解释清楚了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研究者常有的心不在焉。
“解释清楚了。”“瑞弗莱申”微微颔首,然后,用一种清晰而毫不拖泥带水的语气说道:“我是来向您辞职的,神甫。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收留和信任。”
“滋……”法尔克-2197光学镜头的焦距似乎猛地调整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电流声。他整个身体都转了过来,机械爪停在了半空中。“……辞职?”他的电子合成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瑞弗莱申,你的身体……你的基因损毁症……离开堡垒的庇护和环境,你支撑不了多久的。而且外面……”他看了一眼张远,似乎觉得这话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说,但“瑞弗莱申”的请求太过突兀,让他一时失了方寸。
张远看着“瑞弗莱申”那平静得过分的侧脸,仿佛看到其下那个古老意志的漠然。
“我知道,神甫。”“瑞弗莱申”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淡淡的、仿佛不属于他的感激,“正是因此,我才更想出去看看。看看真正的阳光,感受一下……赫斯佩拉的风。而不是永远困在这地底。”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有些选择,比生命的长短更重要。”
法尔克-2197沉默了。他那红色的光学眼在“瑞弗莱申”和张远之间移动了几次,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线索或胁迫的痕迹,但最终,他只是看到了一片平静的决绝。他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排气声,机械爪无力地垂落下来。
“……我明白了。”法尔克-2197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你的贡献,我会记录在案。愿……愿欧姆尼赛亚指引你的道路,瑞弗莱申。”他没有再劝阻,或许作为一名研究者,他见过太多生命选择以不同的方式走向终结。
“感谢您,神甫。”“瑞弗莱申”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看向张远:“少校,能劳烦您送我一段吗?我想……去地表。”
张远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化作一个僵硬的点头。“……好。”
……
穿过层层加固的通道和闸门,越靠近地表,空气中那股地底的沉闷湿气逐渐被一种湿润、带着植物清香和隐约海腥味的风所取代。阳光透过最后一道防护门的观察窗刺了进来,异常耀眼。
当最后一道沉重的防爆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时,汹涌的光明瞬间吞噬了他们。
赫斯佩拉的“太阳”——卡吕普索恒星——高悬于天穹之上,光芒万丈。尽管巨大的、令人不安的“守望者”卫星如同苍白的疤痕悬挂在另一侧天空,更远处还有虫巢舰队带来的、肉眼难以察觉却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紫色阴影,但此刻,这颗恒星的光芒是如此强烈、如此纯粹,仿佛要用尽全力驱散所有的阴霾,温暖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
“瑞弗莱申”——或者说,帝皇的残影——在迈出堡垒阴影的瞬间,猛地停住了脚步。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整个人仿佛凝固了一般,任由那久违的、温暖到几乎灼热的光芒洒满他的脸庞、他平凡的身躯。
张远站在他侧后方,沉默地看着。他看到“瑞弗莱申”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一个窒息已久的人终于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气。他看到那具平凡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深刻的……触动。
过了许久,“瑞弗莱申”才缓缓睁开眼。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颗炽热的恒星,轻声开口,声音沙哑而缥缈,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很久,没有这样……直接地感受过了。”
他的话语里没有感慨,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平静。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张远。阳光在他身后形成耀眼的光晕,让他平凡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对张远露出了一个极淡、却无比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释然,有疲惫,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歉意,但更多的是……完成了某件重要事情的平静。
“你知道吗?张远,人有时候坐久了,真的发自内心的想伸一伸腰,喘一下气,当你习惯痛苦时候,哪怕日常都能让你感受到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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