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三年七月末,汴京。盛夏的酷暑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这座繁华帝都的咽喉。炙热空气烧烤着大地,一丝风也无。蝉鸣声嘶力竭,更添烦躁。皇城重檐在炽烈的阳光下蒸腾着热浪,连金狻猊炉中融化的冰水,也驱不散殿宇深处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闷。
枢密院值房内,门窗紧闭,帘幕低垂。枢密都承旨张茂则(史实人物,英宗朝内侍转枢密院职)背心已被冷汗浸透,粘腻地贴在官袍上。他双手死死捧着一个漆封的、沾满尘土与汗渍的朱漆密报铜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铜盒冰冷沉重,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剧痛!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颤抖着用银刀撬开铜盒封漆,取出里面一卷用火漆密封、边缘磨损的羊皮纸卷。他屏住呼吸,展开纸卷,目光扫过上面那熟悉的、带着血腥气的字迹——皇城司安插在环庆路最深处暗桩的绝密飞报!只一眼!张茂则瞳孔骤然收缩成!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抬头,失声惊呼:
“ 快!快!急报福宁殿!急报东宫!”“西夏……西夏大军……提前入寇了!”
福宁殿。殿门紧闭,冰鉴吞吐着稀薄的凉气,却压不住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药味与……骤然降临的肃杀!英宗赵曙裹着的轻薄的毯子,斜倚在御榻上。他面色蜡黄如金纸,眼窝深陷,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方才张茂则那声变了调的惊呼,如同惊雷炸响在他昏沉的意识中,让他清瘦的身体猛地一颤!
太子赵顼早已闻讯赶到,此刻正肃立在御榻前。他一身玄色储君常服,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寒光如电,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张茂则跪在阶下,双手高举那份染血的羊皮纸卷,声音因恐惧与急促而颤抖嘶哑:
“陛下!殿下!皇城司……环庆路……绝密飞报!”“夏主谅祚亲率八万精骑! 于三日前(七月廿三)突袭柔远寨! 守军猝不及防,血战半日寨破! 守将殉国,士卒死伤逾千!”
“夏骑破寨后,毫不停歇!兵分两路! 一路四万骑,直扑大顺城! 另一路四万骑,绕道马岭水(环江上游),意图包抄庆州侧翼!”
“另据谍报! 天都山大营,尚有西夏大将嵬名浪遇统领四万步卒! 押送云梯、冲车、抛石机等重型攻城器械,正昼夜兼程,赶往环庆前线!”
“西夏……倾国之力! 其锋……已至!”
“噗——!”
英宗猛地喷出一口暗红的血沫!身体剧烈抽搐,如同风中残烛!他泛白的手指死死抓住御榻边缘,指节青白凸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惧!
“秋粮……未熟……他们……等不及了……”
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西夏人,连最后两个月都不给他们!连秋粮入仓、堡寨完工的时间都不给!
赵顼一步上前,连忙扶住英宗摇摇欲坠的身体,沉声道:
“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在此!各位重臣马上来了,父皇不必太过担忧。”
他目光如电,扫向张茂则:“军报!呈上来!”内侍慌忙接过羊皮纸卷,呈给赵顼。赵顼展开,目光如刀,飞速扫过上面每一个染血的墨字!柔远寨破!八万精骑!大顺城危!四万步卒携重械!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心头!然而,他脸上依旧无波无澜!唯有那紧抿的唇线,透露出内心的千钧重压!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寒星,投向枢密使文彦博(值房重臣已闻讯赶来):
“文枢相!大顺城如今由何人镇守?堡墙可曾加固?!粮草物资可充足?!”
文彦博须发皆白,此刻却强自镇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殿下!大顺城……现由环庆路副都部署种谔(名将种世衡之子)镇守!守军约五千!堡墙和修葺物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章惇(环庆路签书判官厅公事)督造的蜃灰新城墙半月前刚刚合拢! 虽未全干,然蜃灰其速凝耐水之效,或可抵挡一时!”
蜃灰堡墙! 赵顼心头一震!沈括的神物!章惇的督造!成了大顺城此刻唯一的屏障!“种谔”赵顼低语,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此人勇悍善守,乃西军悍将!他立刻追问:
“王韶(秦风路管勾机宜文字)联络之吐蕃俞龙珂部轻骑现在何处?! 能否袭扰西夏粮道?!迟滞其步卒?!”
文彦博连忙道:
“王参军飞鸽传书!俞龙珂已应约!其部三千轻骑,已秘密集结于天都山南麓! 只待西夏步卒粮队进入伏击圈!然夏军步卒押运重械,必有重兵护卫!俞龙珂部能否得手尚在未定之天!”
三千轻骑!袭扰四万步卒粮道! 风险巨大!但这是唯一能延缓西夏重兵压境的机会!
“粮饷!”
赵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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