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屋终于落成,恰逢年关将至,杜远满心欢喜地开始着手“装修”他的新居。虽说条件有限,所谓的装修也不过是尽其所能地让这两间茅屋住起来更舒适、更合自己心意一些,但他却做得格外认真。
他央求母亲和村里几位手巧的妇人,用粗麻布缝制了厚厚的窗帘。布料虽糙,但致密挡风,挂起来之后,顿时阻隔了冬日钻隙而入的寒意。炕席是新编的,还带着干草特有的清香气,铺在烧得暖烘烘的土炕上,显得格外温馨。而最让他费心的,还是那间属于自己的小书房。
杜远找来一块相对平整的木板,亲手反复打磨,又请村里唯一会点木匠活的老汉帮忙,做成了一个简易却结实的小书架和一张小书桌。他将那些视若珍宝的图纸、以及好不容易攒下的文房四宝一一取出,整齐地归置在书架上。最后,他神色郑重地回到老屋,在自己曾经睡过的那面炕席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保存得还算完好的麻纸。
只见纸张微微泛黄,边缘略有磨损,但上面用工整而略带稚气的楷书写就的文章依旧清晰——正是那篇《陋室铭》。这是他那日从长安英雄楼归来后,心潮澎湃,凭记忆一字一句默写下来的。它曾长久地贴在老屋大堂的土墙上,陪伴他度过最初的彷徨与憧憬。如今搬迁新居,他也没忘了将它带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他低声念诵着,用手指仔细地将卷起的纸角一点点抚平,找来一点用剩的米糊,像是完成某种仪式般,郑重其事地将它贴在了新书房最显眼的那面土墙上。这篇铭文仿佛还沾染着老屋的烟火气息,承载着他初来这个世界时的所有记忆、迷茫与顿悟,此刻在这崭新的、尚且带着泥土味的环境中,找到了它的新位置,继续见证着一切。杜老汉和闻讯赶来围观的村民对这篇文章早已不陌生,当初在老屋就常见到,如今见杜远如此郑重地将其“请”到新屋,纷纷点头称赞,觉得再合适不过。
“远哥儿是个念旧情、有心的孩子啊!”一位老汉捻着胡须叹道。
“这文章写得是真好,挂在书房里,正配咱远哥儿‘仙童’的身份!”一位大婶笑着附和。
“别看是陋室,俺咋觉得,比那地主老财家的青砖大瓦房还显得亮堂、有精神哩!”
杜远听着乡亲们这些质朴甚至有些粗糙的夸赞,望着墙上那篇从旧居迁来的《陋室铭》,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安宁。这间新的陋室,是他在这大唐时空奋斗的新起点;而这篇铭文,则像一座无形的桥梁,稳稳地连接着他的过去与现在。
除夕这天,杜家村仿佛真的暂时忘却了外界的烦忧,成了一处小小的世外桃源。
尽管外界饥荒的消息仍隐约传来,像一层看不见的薄纱,笼罩在大人们眉宇之间,添上一丝难以完全挥去的忧虑,但在这个被群山深情环抱的小村庄里,凭借着杜远带来的神奇作物红薯和各家之前积攒下的一些粮食,加上朝廷终于发放到乡里的些许赈济,这个年关,总算能够过得去,甚至还能透出几分欢庆。
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都贴上了用红纸剪出的窗花。手艺或许是粗糙的,图案或许简单,但那鲜红的颜色和笨拙的线条里,包裹着的是最真挚的心意和对未来的祈盼。杜远的新家门口,也贴上了杜子腾和杜子鄂两个小家伙握着笔、歪歪扭扭写下的“福”字,墨迹浓淡不均,却透着童稚的喜气。
村里的空地上,孩子们穿着虽打有补丁却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冬衣,追逐嬉闹着。他们手里拿着在杜远简单指导下、用竹片和厚纸做成的“炮仗”,点燃后只能发出“啪”一声脆响,却足以引来阵阵清脆欢快的笑声。这笑声极具感染力,仿佛能穿透寒冷的空气,驱散严冬的萧索。
杜柳氏和村里的妇人们都拿出了看家的手艺,将有限的食物尽可能做得丰富多样。蒸笼里冒着热气,是掺杂了红薯面的馍馍;大锅里熬着浓稠喷香的粟米粥;甚至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一小块杜远坚持用自己“工钱”买来的肉。肉被仔细地剁碎,混入挖来的野菜里,包成一个个元宝似的饺子。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难得一见的油香与麦香,混合着烧得旺旺的柴火气息,氤氲成一种名为“团圆”的温暖。这种温暖,是杜远在另一个时空从未如此深刻感受过的,它直接熨帖到了心灵最深处。
杜老汉穿上了那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袍子,脸上带着久违的、真正舒畅的笑容,挨家挨户地走着,给孩子们发放用红绳串起来的工钱——这是建房子的人工费,依着古例,多在除夕结算。虽然每人只是寥寥几文铜钱,却足以让孩子们欢呼雀跃,仿佛得到了最珍贵的宝藏。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种简单、朴素却无比真挚的欢乐。人们相互串门,拱着手,道着“新年好”,分享着自家那一点点特殊的吃食。此刻,所有的艰难仿佛都被暂时关在了村口之外,每一个人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发自内心的满足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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