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两仪殿。
夜色如墨,宫灯初上。烛火在精铜灯台上跳跃,将李世民与房玄龄的身影拉长,投在绘有山河图的屏风上,微微晃动。殿内侍从早已被屏退,沉沉的寂静里,只听得见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彼此清晰的呼吸声。空气仿佛凝固,又仿佛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兴奋与焦灼。
李世民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击着紫檀木案几,那上面摊开的,正是他凭着惊人记忆力默写下的《陋室铭》全文。墨迹未干,笔锋锐利,一如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境。
“玄龄,”李世民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低沉,“今日之事,你如何看?”他的目光并未从那些字迹上移开,仿佛能从中看出那少年的模样。
房玄龄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借助这个动作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的目光扫过那力透纸背的八字——“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缓缓抬起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陛下,”他字斟句酌,“臣以为,对此子,当以静制动,方为万全之上策。”
“哦?”李世民身体微微前倾,烛光映亮他深邃的眼眸,“细细说来。”
“陛下,杜远此子,”房玄龄语气沉缓,每个字都带着千钧分量,“实乃臣生平未见、亦古籍未载之奇才。其才学之驳杂深邃,远超其龄,宛若生而知之。更令人心惊的是其心性,早慧近妖,深谙韬光养晦、明哲保身之道。他对朝廷官府,戒心极重,如幼鹿避虎狼。若此刻陛下以雷霆之势,或以帝王之尊亲临山野,或下旨强行征召其入朝……”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忧虑的光芒:“其一,必惊扰其心。他既选择隐于陋室,强逼之下,后果难测。恐其从此紧闭心门,再不显露真才实学;甚或……激起逆反之心,若他决意再次隐匿,天下之大,山川之广,再欲寻之,无异于大海捞针。”
“其二,必将其置于炭火之上炙烤。如今朝堂,世家门阀、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并非铁板一块。如此‘祥瑞’骤然现世,必引无数贪婪目光与明争暗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他一个十二岁少年,无根无基,纵有惊世之才,又如何能抵挡这四面八方袭来的明枪暗箭?陛下纵能派兵护卫,难防阴私诡计。反之,陛下若佯作不知,仅派精锐于暗中保护,反而能为他撑起一把无形的庇护之伞,让他得以安然成长。”
李世民缓缓颔首,房玄龄的分析抽丝剥茧,句句说中他内心最深处的顾虑与担忧。他爱才若渴,更惜才如命,绝不愿因一时急切而令明珠蒙尘,甚至损毁。
“爱卿所言,深合朕意。”李世民长叹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认可,“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等。”房玄龄吐出一个字,简洁有力,眼中却闪烁着老谋深算的熠熠光芒,“陛下不是说,再有一两月,杜家村那所谓的‘仙粮’便该见分晓了吗?秋收之际,亩产究竟几何,是夸夸其谈还是确有其效,便是铁证!此实证,远胜千万句雄辩,亦是我朝堂介入的最佳契机!”
他微微向前,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显清晰:“待秋收之后,陛下可再以‘粮商李二郎’之身份,或另寻一个合情合理、不引人疑窦的由头,重访杜家村。亲眼见证那产量,若果真如那少年所言,堪称神迹……届时,陛下再与之相交,便有了沉甸甸的基石。我等可从农事民生、百姓温饱这些他关心之事入手,如水滴石穿,慢慢浸润,逐步取得他的信任,让他渐渐明了陛下之诚意、大唐之需才。如此,润物细无声,方是稳妥长久之计。”
李世民听完,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脸上露出了豁然开朗又充满赞许的笑容:“好!好一个‘以静制动’!好一个‘润物细无声’!便依玄龄之策。朕便按下性子,再等上一两月,待秋粮丰收,大地流金之时,再去会一会那位‘陋室主人’!”他的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夜空,仿佛已穿透宫墙,看到了金秋时节杜家村那一片惊世骇俗的丰收盛景,眼中充满了灼热的期待。
与此同时,杜家村。
夏末秋初,村里的养殖业一片蓬勃,猪哼鸡鸣,热闹非凡。但这繁荣也带来了新的烦恼——那些留种之外的公猪和公鸡,精力过剩,整日不是打斗争夺,就是把有限的饲料浪费在无用之地。更让村民们头疼的是,这些家伙肉质粗糙,还带着一股子难以去除的腥臊气,长得也慢。
杜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是时候推出另一项“关键技术”了。这一日,夕阳给村庄镀上一层金边,他召集了村里几位以胆大心细着称的汉子,以及那位对养猪事业倾注了全部热情的刘婶。
院子中央,杜远摆开一排特制的工具:几把尺寸不一、磨得寒光闪闪的弯月形小刀,几枚打磨光滑的钩子,还有一盆冒着热气、散发着刺鼻气味(用杜远教的蒸煮消毒法处理过)的盐水,以及一坛子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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