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光阴,在杜家村村民焦灼的期盼与朝廷机器前所未有的高效运转中,倏忽即逝。第三日黎明,晨曦初镀,山谷中薄雾尚未散尽,早起准备下地的村民们刚走到村口,便被眼前的景象震得魂飞魄散,一个个僵在原地,张大了嘴巴,手中的锄头、镰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竟也浑然不觉。
那条唯一通向外界、平日里寂寥狭长的谷道,此刻竟被一条蜿蜒磅礴的“长龙”彻底占据!
为首是一百骑玄甲精锐,人马皆覆铁甲,盔缨赤红,肃立无声,唯有战马偶尔喷吐的鼻息在清冷空气中结成白雾。领头的年轻小将,一身簇新的昭武副尉官服衬得他英姿勃发,正是程处默。紧随其后的,并非想象中虎狼之师,却是一支令人肃然起敬又鼻尖发酸的队伍——整整一千名汉子!他们年龄参差,衣衫多是洗得发白的旧军服,许多人袖管空荡,或被同伴搀扶,或独自拄着拐杖,黝黑的脸庞上烙印着狰狞的伤疤。然而,他们的脊梁挺得笔直如枪,眼神锐利如鹰,步伐或许因残缺而蹒跚,却奇迹般地保持着整齐划一的节奏,一股历经血火淬炼、百死余生的肃杀之气和钢铁纪律,扑面而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目睹者的心头。
在这支沉默而刚毅的队伍后面,是绵延不绝、几乎望不到头的牛车、马车!车上堆叠着寒光闪闪的新犁铧、锄头、镢头,成捆的粗麻绳索堆积如山,鼓囊囊的粮袋摞得老高,更有几十头体型健硕、毛光水滑的官牛和骡马,打着响鼻,躁动地刨着蹄子。
这浩大阵仗,这冲霄气势,对于世代僻居山坳、见惯了鸡犬相闻的杜家村村民而言,不啻于天兵骤降,神兵开道!
“额……额滴个老天爷咧……这,这真是朝廷派来帮咱的人?”
“娘诶,好多的兵爷!好多……好多没胳膊没腿的兵爷……”
“快看那领头的小将军,咋这么年轻,这么威风!”
“他们……这样……咋样干活啊?”一个妇人下意识地小声嘟囔,立刻被身旁的汉子狠狠瞪了一眼,低声呵斥:“婆娘家懂个屁!没听远哥儿说吗?这都是为咱大唐江山流过血、丢过命的英雄!是皇帝陛下亲口派来帮咱们垦荒的恩人!”
村民们挤在屋檐下、缩在篱笆后,又是敬畏又是好奇地打量着这支前所未见的“大军”,心里直犯嘀咕:这朝廷办事的气派真是吓人,派来种地的人马都带着踏平山头的杀气!这哪是来扶犁的,分明是刚下战场的悍卒!
此时,程处默勒住战马,目光如电,快速扫过眼前这个掩映在青山绿水间、竟有几分世外桃源气象的小山村,心中亦暗自惊奇。他利落地翻身下马,牢记着老爹程咬金的再三叮嘱,快步走向闻讯赶来的房玄龄和杜远,抱拳行礼,声若洪钟:“末将程处默,奉陛下旨意,率金谷垦殖团一千零一人,并首批农具粮种牲畜,现已抵达!请房叔、杜小郎君示下!”姿态放得极低,毫无骄纵之气。
房玄龄捻须微笑,眼中满是赞许。杜远看着眼前这位将门虎子,又望向那支沉默而坚韧的伤残老兵队伍,心头百感交集,连忙郑重还礼:“程小将军一路辛苦!诸位将士辛苦了!杜家村,欢迎诸位!”
简单的交接过后,庞大的安置工作迅疾展开。房玄龄带来的户部吏员们立刻拿出图纸、算盘,开始清点物资,划分区域,规划临时营地和开垦时序。程处默则如同在军中一般,雷厉风行地大声吆喝指挥,麾下的老兵们虽身有残疾,却令行禁止,默契无比,卸车、扛货、打桩、立帐……动作竟比许多健全人还要麻利精准,看得一旁的杜家村村民们眼花缭乱,啧啧称奇。
“嘿!快看那个独臂的老哥!好家伙,一只手扛百十来斤的麻袋,走得比俺还稳当!”
“还有那边那个拄拐的!抡起锤子钉帐钉,一下一个准,力道狠着哩!”
“啧啧,真不愧是皇上派来的人,这精气神,了不得啊……”
村民们的目光渐渐从最初的敬畏恐惧,转变为了由衷的佩服与浓厚的好奇。
这时,杜远拉过程处默,指了指旁边两个早已按捺不住、伸长了脖子、努力想站出个兵样却仍透着猴儿般跳脱劲的半大小子——正是杜子腾和杜子鄂。
“程小将军,这俩是我本家兄弟,杜子腾,杜子鄂。跟了我些时日,机灵是有点,就是性子太野,没个定性。”杜远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我想把他俩塞进你的垦殖团里,不搞特殊,就按新兵蛋子的规矩,跟着大伙一同操练、一同干活,让军中的规矩好好磨磨他们的性子,收收心,长长筋骨,不知可否?”
程处默锐利的目光在这俩小子身上一扫,见他们虽穿着粗布衣衫,但眼神灵动,骨子里透着一股不安分,正是军营里最需要捶打的璞玉。他正愁如何与这位深得帝相看重、神秘莫测的“杜小郎君”拉近关系,此刻简直是喜从天降,立刻把胸脯拍得山响:“杜小郎君放心!包在末将身上!保证不出三个月,就把他俩操练得脱胎换骨,懂得什么叫军令如山!将来必定是郎君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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