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车厢内却不再是之前的死寂与压抑,反而涌动着一种近乎沸腾的兴奋。李世民、房玄龄、杜如晦三人围坐,借着车内摇曳的灯火,迫不及待地开始细化杜远那石破天惊的计策。
“杜公子此计,关键在于‘名’与‘利’的结合,直击那些富商巨贾的痒处!”房玄龄目光灼灼,手指在虚空中点划,“然,仅凭一块御匾,虽荣耀无比,对于一些家财万贯者,诱惑或恐还未到极致。”
杜如晦沉吟片刻,接口道:“玄龄所言极是。陛下,或可再添一剂猛药。国子监……乃天下士子向往之圣地,若能许其子弟入学名额,对那些渴望提升门第、跻身清流的商贾而言,其吸引力恐更甚于虚名。”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击掌:“妙!克明此议,正合朕意!就这么办!捐粮第一名,赐其家族三个国子监入学名额!第二名与第三名,各两个名额!第四至第十名,亦可得一个名额!至于十名开外,只要捐粮数额可观,虽无名额,朕亦会亲笔书写‘乐善好施’、‘义商典范’等赞誉赐下,令其光耀门楣!”
三人越说越觉得此计天衣无缝,既能快速筹集巨额粮草,又巧妙地将商贾阶层与朝廷利益绑定,还能借此机会选拔一些非世家出身的人才,可谓一石三鸟!他们仔细推敲着名额分配、旨意措辞、宴会流程等每一个细节,心中的阴霾被彻底驱散,只剩下迫不及待要大干一场的冲动。
回到皇宫,已是深夜。李世民却毫无睡意,立刻下令召见百骑司首领,将杜远提出的筛选标准(家中无显宦、非顶级世家、但实力雄厚的大粮商)清晰传达,命其务必在明日午前,将长安城内符合条件、且存粮最丰的十五家粮商名单及背景详情报上,并严密监视,防止消息过早泄露。
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一份墨迹未干的名单便已悄然呈送至李世民的御案之上。效率之高,令人咋舌。李世民审阅无误后,立刻让中书舍人草拟旨意,盖上皇帝宝玺,由宫内侍者手持圣旨,分别前往名单上的十五家府邸,宣召其家主于当晚酉时正,于宫内偏殿面圣。
然而,皇宫虽大,却几乎没有真正的秘密。尤其是如此不同寻常的举动——皇帝突然下旨召集一群“身份低微”的商人,风声几乎在圣旨出宫的同时,就透过各种隐秘的渠道,迅速传到了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耳中。
于是,当日的早朝,立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还不等日常政务奏报完毕,一位出身太原王氏的御史大夫便率先出列,语气虽恭谨,话中却带刺:“陛下!臣闻昨日陛下有旨,宣召长安城内十余粮商入宫?不知陛下召见这些逐利之徒,所为何事?如今流民遍地,朝野瞩目,陛下此举,恐引人非议,有损圣德啊!”
他话音刚落,另一位与荥阳郑氏联姻的侍郎也立刻附和:“陛下!士农工商,商为末业。此等操持贱业之人,何德何能,竟可蒙陛下亲自召见?若有事,交由有司办理即可,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与商贾之流同处一殿?此非礼也!亦有失朝廷体统!”
紧接着,更多出身或依附于各大世家的官员纷纷出列,言辞越来越激烈,甚至带着明显的胁迫意味:
“陛下!莫非是想让这些商贾捐粮?此例一开,后患无穷!今日他们可捐粮得名,明日是否就可捐官鬻爵?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朝廷赈灾,自有法度!岂能行此近乎‘乞讨’之事?陛下此举,置朝廷颜面于何地?置我等世家大族于何地?”
“陛下!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行此荒唐之事!应立刻收回成命,严惩献此谄媚之策的佞臣!”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嚣张,仿佛不是在劝谏皇帝,而是在训斥一个做错了事的下属。大殿之上,充满了世家门阀那积攒了数百年的傲慢和对皇权的隐隐轻视,似乎认定只要他们联合施压,年轻的天子就必须妥协退让。
龙椅之上,李世民面沉如水,静静地看着台下这群跳梁小丑般的表演,听着他们冠冕堂皇实则自私冷酷的言论,昨日在杜家村消散的怒火再次一点点积聚,但这一次,怒火之中更带着冰冷的决断。
等到他们的声音稍稍平息,李世民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诸位爱卿,说完了?”
他目光如电,扫过刚才跳得最欢的几人,那几人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朕,召见何人,何时召见,还需向尔等一一禀报不成?”李世民的声音陡然转厉,“朝廷正值危难之际,关中子民嗷嗷待哺,尔等身为朝廷重臣,世家代表,不思为国分忧,为民请命,反倒在此纠缠于细枝末节,满口礼法规矩,实则句句不离门户私计!朕倒要问问,你们口中的朝廷体统,难道就是坐视百姓冻饿而死吗?!你们心中的礼法,难道就是纵容粮仓发霉也不肯施舍一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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