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转眼便是一个月后。在这一个月里,杜家村河边那处新挂上“天工院”三个朴拙大字木牌的巨大工作棚,俨然成了整个村庄跳动不息的心脏,也是最引人好奇与瞩目的焦点。
从日出到日落,甚至时常至星斗满天,棚内棚外都回荡着不绝于耳的忙碌声响:尖锐的锯木声撕扯着宁静,
刨子推过木材发出沙沙的轻响,沉重的锤击声铿锵有力,其间夹杂着工匠们时而激烈、时而兴奋的讨论与争辩。
三位从工部来的老师傅,带着杜家村的木匠以及一群被精心挑选出来、手脚最为灵巧也最肯钻研的士兵,围着杜远那幅被反复修改、日益精细完善的图纸,如同学徒般虔诚,又如匠人般执着,反复琢磨、试验、打磨着每一个部件。
失败和调整是家常便饭,巨大的水轮骨架曾因重心计算的细微偏差而无法平稳转动,汲水竹筒的排列角度与间距也经历过数次痛苦的修改以求最佳效率……但棚内从未有过怨气,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要亲手将图纸上的“神物”变为现实,亲眼见证它的诞生。
终于,在春风变得温暖、泥土散发芬芳,春耕即将全面展开之前,所有的部件都制作、校验完毕,达到了工匠们所能做到的极致精准。安装的日子,经过慎重选择,定在了一个河水流量相对平稳、水流也较为和缓的清晨。
消息早已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村,甚至邻近村子都有不少好事者被这“能自己提水的木头巨兽”传闻所吸引,赶了很远的路过来。这一天,杜家村小河两岸人山人海,比过年还要热闹。
几乎全村男女老少都倾巢出动,挤在河岸两边地势稍高的土坡上,田埂上,甚至爬上了附近的大树,人们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努力地向河中央张望,各种议论声、猜测声、惊叹声嗡嗡作响,汇成的声浪甚至盖过了淙淙的河水声。
“快看!快看!那个大木轮子!老天爷,俺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木家伙!这得有多重啊?”
“听说是靠水自己动?不用人推,不用驴拉?这…这怕是神仙法术吧?”
“嘘!别瞎说!是杜公子弄出来的!杜公子搞出来的东西,啥时候差过?看着吧,今天准能成!”
“俺活了六十多年,刨了一辈子木头,就没见过这么精巧、这么吓人的东西……”
“娘,那个大轮子转起来是不是能磨面呀?”有孩子扯着母亲的衣角,天真地问。
王寡妇紧紧拉着两个孩子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期盼与信任:“杜公子说了,这东西成了,以后浇地就能省下老大劲儿了,肯定能成!”
就连程处默也亲自带着一队亲兵,在一旁维持着秩序,他那张惯常豪迈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浓浓的好奇与期待。
河中央,早已打下了数根无比坚固的深桩作为支撑基础。数十名精选出的、肌肉虬结的精壮士兵,喊着整齐划一、低沉有力的号子,在工匠们精准的指挥下,利用绳索、绞盘和粗大的杠杆,小心翼翼地将那巨大的、已经初步组装好的水轮主体缓缓吊离地面,平稳而缓慢地移动,最终精准无比地安放在预设好的、涂抹了厚厚油脂的坚硬轴承座上。
接着,是更加精细的安装长长的筒臂和那数十个均匀分布的、打磨光滑的竹制汲水筒。
整个过程紧张而有序,充满了力量与技巧的美感。杜远和三位工部工匠站在最靠近水边的一块大石上,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每一个环节,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不时发出简短而清晰的指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专注。
当最后一个关键部件安装到位,老师傅赵师傅举起榫锤,将最后一个至关重要的木楔子重重敲入,发出“咚”一声闷响宣告固定完成后,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岸上的村民还是水中的工匠士兵,都死死地聚焦在那架庞然大物上——高达近两丈的巨型水轮,带着它那数十条如同骨骼般伸展的筒臂和密密麻麻的竹筒,静静地、却又充满压迫感地横亘在河面之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它结构精巧绝伦,同时又散发出一种原始而令人震撼的力量感。
“咕咚……”有人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真…真造出来了……”有人喃喃自语,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它……它怎么不动啊?”有人忍不住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焦虑。
就在这时,负责最后全面检查的赵师傅,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朝岸上的杜远用力而肯定地点了点头。杜远目光一凝,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大声下令:“开闸!引水!”
上游一道临时修建的、用于调节水流的简易小水闸被士兵奋力提起,一股被刻意约束、此刻陡然获得解放的更为湍急的水流,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冲撞向水轮底部那宽大的叶片!
仿佛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被骤然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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