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将杜家村的屋舍和田垄染上一层血色的余晖。李世民与李君羡一路疾驰,马蹄踏起滚滚烟尘,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村口。
眼前的景象让李世民心头一紧:村中不见往日收工后的炊烟与闲适,反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忙碌。村民们和军士们正按照杜远的指令,赶制工具、挖掘沟壑,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烧焦昆虫的古怪气味。
杜远早已等候在村口,脸色在夕阳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焦灼。见到李世民,他甚至来不及行什么虚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语气急迫得几乎失态:“老李!你可算来了!大事不好!”
他将李世民拉到一旁僻静处,也顾不上李君羡在场,指着田间那些虽然零星但清晰可见的蝗虫,声音又急又低:“你看!这些虫子!现在看着不多,对不对?但我告诉你,这只是开始!它们繁殖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用不了多久,就不是几只几十只,而是成千上万,百万千万!像乌云一样遮天蔽日地扑过来!”
李世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眉头紧锁,他并非不知蝗虫,但确实觉得杜远有些过于紧张了:“杜小子,蝗虫自古有之,虽成灾可怖,但眼下…”
“眼下就是最关键的时候!”杜远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得吓人,“老李!你信我!这次绝对不一样!这不是普通的蝗灾,这是能啃光关中所有绿色,能让整个长安都陷入饥荒的大灾难!史书…呃,我是说,我推演过天时地利,今年极有可能爆发前所未有的蝗灾!我们必须抢在它们成型之前动手!”
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继续道:“我已经让全村和处默的兵都动起来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组织人力捕杀、准备挖沟诱杀、用火诱杀、还把养殖场的鸡鸭都准备好了…但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整个关中,整个朝廷的力量都动起来!”
杜远紧紧盯着李世民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灌注给他:“最难的还不是杀虫,是杀人‘心’里的虫!老百姓,甚至很多官员,都认为蝗虫是天灾,是上天降罚,不敢捕杀,只会跪拜求饶!我们必须立刻破除这种愚昧!必须以朝廷的名义,强力宣告:蝗虫就是害虫,捕蝗有功,纵蝗有罪!谁敢阻拦捕蝗,就是与天下百姓为敌!”
“还有,”杜远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已经下令,暂停所有粮食收购,转而以一文钱一斤的价格,无限量收购蝗虫!有多少收多少!我知道这看起来像疯了一样浪费钱,但这能极大地刺激百姓去主动捕虫!花钱买虫,总比将来花无数钱粮去买命、去平乱要划算千万倍!”
李世民听着杜远又快又急的叙述,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眼眶,以及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对灾难迫近的真切恐惧和挽救的决心,他心中的那点疑虑终于被彻底击碎。
他了解杜远,这小子虽然爱财,但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更不会无的放矢。一种沉重的、冰冷的紧迫感瞬间攫住了他。
“朕明白了!”李世民重重一拍杜远的肩膀,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朕信你!朕立刻回宫!你放心,杜家村怎么做,朕就让整个关中也跟着怎么做!不!要做得更彻底!”
他不再有丝毫耽搁,甚至来不及喝一口水,转身对李君羡吼道:“走!回宫!”
夜色如墨,长安皇宫两仪殿内却灯火通明。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魏征四人已经在此等候了将近两个时辰,心中的不安和猜测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发酵。当看到李世民带着一身风尘和无比凝重的表情大步踏入殿内时,四人立刻起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都坐。”李世民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将杜远的发现、警告以及杜家村正在采取的紧急措施,用最简洁的语言快速说了一遍。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亩产二十石祥瑞带来的喜悦尚未消散,遮天蔽日蝗灾的阴影便已骤然压顶!这巨大的反差让四位重臣一时都难以消化,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魏征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眉头紧锁,出于一贯的谨慎,开口道:“陛下,杜远所言虽…虽情真意切,然蝗灾之事,是否确有实据?仅凭田间零星蝗虫便断言大灾将至,是否会…有些草木皆兵?如此兴师动众,若最终虚惊一场,恐劳民伤财,亦有损朝廷威信。”
“魏大夫!”李世民猛地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杜远是否虚言,朕自有判断!朕且问你,若是万一,万一他所言成真,而我等因迟疑错失了这最后防治的时机,致使蝗虫成灾,赤地千里,饿殍遍野,这个责任,你魏玄成担得起吗?!朝廷的威信,比起万千黎民的性命,孰轻孰重?!”
李世民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魏征面色一凛,默然片刻,郑重拱手:“陛下教训的是。是臣思虑不周。若灾祸为真,确需全力以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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