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一个深夜,万籁俱寂,唯有宫灯在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黑影。百骑司都督李君羡身着常服,步履无声地穿过重重宫禁,将一份密封的奏匣恭敬地呈于御前。
烛光摇曳,映照着李世民愈发阴沉的面容。他逐字阅读着密奏上的内容,眉头越锁越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铁青。终于,他猛地将那份密奏狠狠摔在坚硬的紫檀木御案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笔架上的御笔跳动,烛火剧烈地摇曳,几乎熄灭。
“好一个‘盘根错节’!好一个‘查无实据’!”李世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低沉而危险,如同冰面下汹涌的暗流,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密奏上的文字清晰无误地指出,刺杀杜远的死士,其资金流向、藏匿地点、乃至部分武器的来源,最终都指向了几个唯博陵崔氏、范阳卢氏马首是瞻的中小世家。
这些家族或是提供了金银,或是动用了见不得光的家族武力,或是提供了隐秘的庄园作为中转。
所有的线索都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们,却又在即将顺着藤蔓摸向五姓七望这棵参天巨树的核心时,被一层层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姻亲联盟和早已打点好的保护伞巧妙而坚决地隔断、模糊,最终变得“查无实据”。
动不了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五姓七望,难道朕还奈何不了这些依附于他们、为虎作伥的爪牙鹰犬吗?!
翌日大朝会,紫宸殿内的气氛凝重得如同铅云压顶。李世民高踞龙椅,面沉似水,直接将李君羡的调查结果(自然是经过精心删减,隐去了指向性过于明显的部分)公之于众,毫不客气地点明了那几家参与其中的中小世家。
话音刚落,朝堂之上顿时像炸开了锅。立刻便有与这些家族沾亲带故,或是利益攸关,或是本身就出自世家阵营的官员急不可耐地出列,试图辩解、开脱。
“陛下!此事牵连甚广,恐有小人从中作梗,栽赃陷害,还需反复核查,以免冤枉良善啊!”一位老臣颤巍巍地说道,语重心长。
“陛下,百骑司虽得力,然此等大案,仅凭一方查证便下定论,是否略显仓促?若处置过激,恐寒了天下士族之心,于国朝稳定不利啊……”另一位官员语带忧虑,看似为国着想。
“陛下明鉴,这些家族虽非名门望族,却也世代簪缨,诗礼传家。纵有少数不肖子弟行为失检,结交匪类,也罪不至举族牵连啊!恳请陛下法外开恩……”求情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试图用“士族体面”、“天下舆情”、“法不责众”这些惯用的枷锁,来捆绑皇帝的手脚,将一场恶劣的刺杀事件轻描淡写地化解为“子弟不肖”的寻常案件。
“够了!”
李世民猛地一声暴喝,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瞬间将所有的嘈杂、辩解和求情之声压得粉碎!他霍然起身,身形挺拔如松,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下方那些心怀鬼胎或首鼠两端的臣子,磅礴的帝王之威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压得许多人两股战战,不由自主地深深低下头,不敢直视天颜。
“详查?朕的李君羡查得还不够清楚?难道要等朕亲封的县子横尸荒野,等那些手持军弩的死士杀到朕的皇城脚下,才算查清楚?!”
“寒了士族之心?”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嘲讽和愤怒,“他们勾结死士,动用军中禁弩,在朕的京畿重地刺杀勋爵之时,可曾想过会寒了朕的心?!可曾想过这是在动摇国本,践踏朕的江山社稷?!”
“诗书传家?子弟不肖?”他冷笑连连,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好一个轻飘飘的‘子弟不肖’!朕告诉你们,这不是行为失检,这是谋逆!是十恶不赦的叛乱!”
他一步步走下丹陛,脚步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如同战鼓擂在每个人的心上。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朕意已决!凡参与、协助此次刺杀者,无论主从,一律按谋逆大罪论处!
涉事家族,主犯及骨干皆斩立决!其三族内嫡系子弟,尽数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永不叙用!其家产田宅,悉数抄没,充入国库,以儆效尤!”
“陛下!不可啊!如此酷烈,恐引发……”
“陛下,还请三思……”
仍有不死心的官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李世民猛地回头,目光如饿虎般锁定那人,声音冰寒刺骨:“谁再敢为他们求情一字,便视作逆党同谋!一体擒拿,依律论处!”
一句话,如同最终的判决,彻底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也掐灭了最后一丝侥幸。满朝文武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大殿,所有人都被皇帝这罕见的、毫不掩饰的铁血手段和凛冽杀机彻底震慑住了。他们明白,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怒,剑已出鞘,不见血绝不回鞘。
圣旨一下,长安城内顿时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数家平日也算得上车马盈门、颇有势力的世家府邸,被如狼似虎的禁军和百骑司缇骑团团包围,粗暴地撞开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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