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等人领了杜远的“军令状”,又刚刚经历了一个月军训的烈火锤炼,正是血气方刚、急于证明自身价值的时候。他们深知这“水泥”一事,不仅是杜远大计的关键第一步,更是陛下都密切关注的要务,无人敢有丝毫怠慢。
命令甫一下达,几人便立刻各显神通。房遗爱修书回家,言辞恳切又难掩激动,向父亲房玄禀明此乃“杜县子所托,关乎陛下新政与利国利民之大业”;
长孙涣则更显活络,一边给家中去信,一边直接动用身边的长随快马回府传话;程处亮、秦怀道更是简单直接,派人回家“搬救兵”。不过数日,各家府中最好的烧窑匠人、精通矿物辨识的老师傅,以及一批手脚麻利、签了死契的可靠学徒,便被陆续派到了京郊房家的那座庄子上。
人手齐聚,以房遗爱为首,这个小团队便依据杜远提供的、标注着核心原理(原料大致配比、“煅烧-研磨”流程)却缺乏细节的图纸,开始了近乎盲人摸象般的艰难探索。
他们选定的庄子位于京郊山脚,地理位置极佳:背后山体蕴藏着优质的石灰石矿脉,附近又有适合的黏土层,一条清澈溪流蜿蜒而过,取水便利,简直是天赐的试验场。
然而,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这座往日宁静的庄园彻底变了模样。浓烟滚滚,终日不散,空气中弥漫着石灰和烟火的呛人气味。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石磨的轰鸣声、匠人的吆喝声、以及失败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热火朝天又混乱不堪。
那几位原本锦衣玉食、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如今个个灰头土脸,袍角沾满了泥灰,整日围着几座临时搭建、显得颇为简陋的土窑打转,眼睛熬得通红,却闪烁着近乎偏执的光芒。
过程绝非一帆风顺,挫折接踵而至:
- 配比迷阵:石灰石、黏土、铁矿粉(用作校正原料)的比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多一点,少一点,烧出来的东西不是凝结成无法研磨的坚硬怪石,就是松散如沙土,毫无强度可言。房遗爱带着人,如同着了魔般,一遍遍精确称量,记录下无数个配比方案,失败的废料在窑边堆起了一座触目惊心的小山。
煅烧温度是另一个噩梦。他们没有精确的温度计,全凭老师傅眯着眼观察窑火颜色,凭经验判断投煤量和鼓风时机。温度低了,原料“夹生”,反应不完全;温度稍高,就可能把物料烧成琉璃状的怪异硬块,前功尽弃。程处亮和秦怀道带来的“护卫队”,主要任务变成了漫山遍野地挖煤(在大唐煤叫石炭,有毒进过杜远的改造后成了燃料。)和吭哧吭哧地拉着巨大的风箱,一个个累得汗流浃背,叫苦不迭。
好不容易烧出还算合格的熟料,研磨又成了拦路虎。最初只能用最原始的石臼人工捣碎,效率极低,且粉末粗细不均,严重影响最终效果。直到长孙涣灵光一现,想起自家庄园里有利用水力的磨坊,急忙请来工匠,对着水磨进行了一番“魔改”,才勉强解决了研磨效率和细度的问题。
杜构则展现了他惊人的耐心和细致,他守着每一次试验,一丝不苟地记录下编号、配料比、观测到的火候情况、煅烧时间、研磨后的细度,以及最终制成试块后的各种测试结果——用多重的石头砸、用水浸泡多久、强度如何。
厚厚的记录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成了最宝贵的财富。魏叔玉则埋首于从各处搜罗来的古籍之中,试图从《天工开物》乃至更古老的冶炼记载里,寻找一丝一毫的线索或印证。
期间,灰心、气馁、争吵乃至想要放弃的念头,并非没有出现过。但当第一个按照接近正确配比、经过充分煅烧和精细研磨得到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色粉末,被加水搅拌,注入模具,并在几天后凝固成一块真正坚硬、泛着青灰色光泽的试块时,所有的疲惫、沮丧和汗水,都在那一刻化为了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们几乎是颤抖着进行测试:用沉重的铁锤猛砸,只留下一个白点;扔进水里浸泡数日,取出后依旧坚硬;甚至让力大无比的程处亮挥刀猛砍,也只是崩起几点碎屑,刀刃反而卷了口!
“成了!真的成了!坚如磐石!水浸不坏!”房遗爱激动得声音嘶哑,脸上黑灰与汗水混成一片,却笑得咧开了嘴,露出白牙。
长孙涣兴奋地一把抱起身边的杜构,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杜构捧着那块冰冷坚硬的水泥试块,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仿佛捧着稀世珍宝。
程处亮和秦怀道围着那“神物”啧啧称奇,用手摸着那光滑坚硬的表面,满脸的不可思议。
就连一向沉静的魏叔玉也忍不住抚掌长叹:“化土石为金玉,此真乃造化之功也!”
巨大的成功冲昏了头脑,他们几乎是连夜带着这块珍贵的试块和那本写满了成功数据的心血记录,快马加鞭,顶着凛冽的寒风,一路疾驰回杜家村向杜远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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