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四年的冬日,长安城的朔风凛冽,却丝毫吹不散杜家村那场场琉璃拍卖会所持续掀起的灼人热浪。
十日一期,循环往复,期期人满为患。那一件件巧夺天工、流光溢彩的琉璃珍品,仿佛被施加了蛊惑人心的魔力,将天下豪商巨贾、世家门阀那深藏库房中、堆积如山的铜钱绢帛,如同百川归海般,源源不断地吸纳、席卷至杜家村那个仿佛无底深渊般的金库之中。
起初,高踞社会顶层的世家门阀们,尚且沉醉于拥有绝世珍宝的无上虚荣,以及能在拍卖场上与皇室乃至彼此竞价的病态快感之中。
金银不过是数字,能换来这等独一无二的荣耀与体面,似乎是笔划算的买卖。然而,随着拍卖槌一次次落下,一车车满载着真金白银的箱笼络绎不绝地驶出他们的坞堡、庄园,一些常年掌管家族钱粮、精于算计的族老和账房先生们,首先从虚幻的狂热中惊醒,察觉到了那令人心悸的不对劲。
他们颤抖着手指,反复拨拉着算盘珠,核对着一笔笔巨额支出,脸色逐渐由红润变为惨白,最后面无人色。
“这…这…这才几个月年光景!光是购入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琉璃器,我们清河崔氏就已然支出了…支出了近百万贯!”一位崔氏族老声音发颤,几乎握不住手中的账册。
“我范阳卢氏情况亦是堪忧!库房中可动用的现钱几乎告罄!再这般下去,年节开销、族人俸养都要捉襟见肘了!”
“还有…还有之前为了筹措巨额现钱参与竞拍,不得已…不得已低价急售的那些关中上等水田、洛阳黄金地段的铺面、甚至几处矿山的股子…如今回想起来,简直是剜肉补疮,短视至极啊!”
他们惊恐万状地发现,家族历经数百年动荡、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最核心、最保值、能源源不断产生收益的不动产根基,正在通过看似公平公正的牙行交易,以一种“自愿买卖”的形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流失。
而当他们惊怒交加,试图去追查这些核心产业最终流向了何方时,所有或明或暗的线索,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着,毫无例外、精准地指向了同一个名字——杜远!或者说,是隐藏在他身后,那若隐若现、却无处不在的皇权黑手!
一种被彻头彻尾愚弄、被精准收割的滔天愤怒与深入骨髓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在五姓七望等顶级门阀内部蔓延开来。
他们终于恍然大悟,那场场看似公平竞争、光彩夺目的拍卖盛会,从头至尾,根本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巨大陷阱!用那些绚丽却虚幻的琉璃泡影,来换取他们家族赖以生存、实实在在的千年根基!
朝会之上,那层勉强维持的表面和谐假象,瞬间被撕裂得粉碎。以御史大夫崔仁师(出身清河崔氏)、黄门侍郎卢承庆(出身范阳卢氏)为首的世家官员们,终于按捺不住积压的怒火与恐慌,率先发难。他们出列奏事,言辞之激烈,近乎咆哮殿宇,失了往日从容:
“陛下!杜远此子,其心可诛!其行可鄙!”崔仁师气得浑身发抖,山羊胡须不停颤动,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尖利嘶哑,“其借拍卖之名,行巧取豪夺之实!大肆敛聚天下之财犹不知足,更兼恶意收购良田产业,此乃动摇国本,掘我大唐根基之蠹虫!
此乃与天下民争利,与所有世家为敌!长此以往,国将不国,社稷倾危!臣恳请陛下立即下旨,停止这等祸国殃民之拍卖,查抄杜远所有非法所得,归还我等被其巧取之产业!”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状若疯狂。
卢承庆更是面色阴沉,语带讥讽,阴阳怪气地附和:“陛下!杜县伯如此作为,莫非是想效仿前汉之桑弘羊,行那聚敛盘剥之术,以媚上意,博取恩宠?殊不知此乃竭泽而渔,焚林而猎之徒!看似充盈府库,实则徒惹天怒人怨,自毁长城!”
殿中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所有目光,都聚焦于御座之上那位面无表情的帝王。
然而,不等李世民开口,早已准备多时的魏征立刻手持玉笏,跨步出列,声若洪钟,其音凛然,直接如同投枪匕首般怼了回去:
“崔大夫!卢侍郎!尔等所言,实乃大谬不然!拍卖之事,明码标价,公平交易,价高者得,童叟无欺,何来‘巧取豪夺’之一说?莫非诸位家中的管事、子弟在拍卖场上争先恐后、踊跃举牌叫价,是被人拿了刀剑逼着的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与民争利?”魏征冷笑一声,目光如电扫过崔、卢等人,“杜远所购田产、店铺、工坊,难道不是从诸位口中所谓的‘民’手中,白纸黑字、自愿买卖所得?难道诸位高高在上的门阀望族,今日竟要自降身份,与黔首黎民并列,自诩为‘民’了?此等言论,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至于动摇国本?”魏征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炸响于大殿,“今岁天下丰收,仓廪盈实,百姓安居乐业,路无饿殍,此乃千年未有之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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