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的心弦都绷紧到了极致,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牢牢聚焦于龙椅上的李世民,等待着他那必将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最终裁决时。
殿门外,陡然传来了内侍更加高昂、甚至带着一丝急促的传唱声,如同又一记沉重的战鼓,擂响在死寂的大殿之中:
“太——上——皇——驾——到——!”
这一声宣告,不啻于在原本就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朝堂上,投下了一枚更具分量的砝码。
百官无不悚然动容,连李世民也露出了些许计划之外的愕然,但他反应极快,立刻从龙椅上站起身,以示对父皇的尊敬。满殿文武,无论派系,尽皆躬身垂首,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只见须发皆白如雪、身着玄色常服却丝毫不减开国帝王威仪的太上皇李渊,并未乘坐步辇,而是在一众神色肃穆的内侍宫人簇拥下,手持一根蟠龙拐杖,步伐虽略显苍老,却异常稳健地迈过了太极殿那高大的门槛。
他的到来,仿佛自带一股无形的气场,让原本就复杂的局势,瞬间蒙上了一层更深沉、更耐人寻味的历史厚度。
李渊径直走到御阶之前,对匆忙搬来的锦凳看也未看,他那双虽然苍老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冷电,瞬间就穿透了人群,牢牢锁定在了面如死灰、身体抑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裴寂与萧瑀身上。
“裴寂!萧瑀!” 李渊开口,声音并不十分响亮,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沉淀了数十年帝王威仪的沉浑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还有你们这些……唉——!”
他先是厉声点名,那声音中的寒意让裴寂、萧瑀浑身一颤,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然而,紧随其后的却是一声悠长而充满无尽复杂情绪的叹息。
那叹息里,有怒其不争的失望,有心痛如绞的惋惜,有对往事不可追的怅惘,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彻底割舍的、属于晋阳起兵那段峥嵘岁月的老友情谊。
“朕,在杜家村,听闻今日这太极殿上,好生热闹!好一场……‘忠臣’死谏的大戏啊!” 李渊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伏在地、神情坚定的太子李承乾,又掠过挺身而立、面色平静的杜远、孙思邈和李恪。
最后,如同冰冷的刀锋,再次重重地剐在裴寂和萧瑀脸上,“闹来闹去,都是为了承乾这孩子的腿伤,为了救治他的这几位功臣,是不是?”
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如同平静的海面骤然掀起狂风巨浪,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恨铁不成钢的滔天怒意:“可朕听到的,看到的,却不是满朝文武同心协力,为国分忧,为君父解愁!而是构陷!是诽谤!是党同伐异!是恨不得将这几个刚刚为我李家、为这大唐江山立下擎天保驾之功的臣子,立刻碎尸万段,除之而后快!”
李渊向前踏出一步,那蟠龙拐杖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他逼近裴寂和萧瑀,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那混乱的呼吸,他的声音反而低沉下来,却更添一种穿透灵魂的苍凉与痛心:“裴玄真(裴寂字)!萧时文(萧瑀字)!你我君臣……相识于布衣微末,起兵于晋阳危城。”
“当年,朕与你们,还有那么多老兄弟,同甘共苦,浴血奋战,历经了多少生死考验,闯过了多少艰难险阻,才一同打下了这偌大的大唐江山,创立了这贞观基业!那份在马背上、在尸山血海中结下的情谊,那份同生共死的信任……朕,至今……未曾有一日敢忘怀啊!”
这番深情追忆,如同最锋利的针,瞬间刺破了裴寂和萧瑀强行维持的最后一点体面。
两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之中,早已蓄满了羞愧、悔恨、恐惧交织的泪水,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辩解或忏悔的话,却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哽咽之声,老泪纵横而下。
李渊的眼圈也明显地红了,他凝视着这两位曾经的左膀右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继续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惋惜和不忍:“可如今……你们……你们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吗?还是被这几十年的富贵荣华、权势地位迷了心窍,忘了当年在晋阳宫起兵时,对着天地祖宗发下的誓言?!”
“忘了我们当初是为了什么才提着脑袋去拼杀?!承乾!他是朕的嫡长孙!是世民亲自立的储君!是这大唐江山的未来!有人能救他,能让他免于残疾,这是苍天庇佑我大唐!是天大的喜事!你们不为朝廷庆,不为朕欣慰,反而……反而因为一己之私利,因为那可笑的世家门户之见,因为看不惯新人新法,就要将这挽狂澜于既倒的功臣,往死里逼迫!就要动摇这来之不易的江山稳定!”
“你们……你们这不是在逼杜远,不是在害承乾,你们这是在寒天下所有忠臣良将的心!是在掘我大唐的根基!是要让朕……将来在九泉之下,都无颜去见那些为了今日之大唐而战死沙场的老兄弟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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