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方才因杜远那“怕早朝”的奇葩理由而引发的些许轻松笑意,如同冬日呵出的白气,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温和余韵。
然而,这短暂的松弛,被杜远再次出列的脚步声彻底踏碎。
他一步步走向御道中央,步履沉稳,与方才那惫懒模样判若两人。整了整身上那件略显褶皱的官袍,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在完成一个重要的仪式。
当他面向御座上那位天下至尊深深一揖时,脸上已不见了丝毫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透了寒意的凝重,一种山雨欲来前的肃杀。
“陛下,臣,杜远,有本要奏!”他的声音清晰,不高,却像一块沉重的寒铁,砸在了铺着金砖的地面上,瞬间吸走了大殿内所有的声响,“臣要状告——太原王氏!”
“嗡——”的一声,如同千万只蜂鸣同时在每位朝臣的耳边炸响!方才稍稍松弛的神经,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几乎要崩断!
一道道目光,尤其是那些出身五姓七望的官员,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难以置信地聚焦在那道挺拔的身影上。
刚刚扳倒了裴寂、萧瑀两位重臣,血雨腥风尚未平息,这杜远竟毫不喘息,连一丝缝隙都不留,直接将那柄无形的利剑,精准无误地刺向了七望之首,盘根错节如参天古树的太原王氏?!
御座之上,李世民眼中精光爆射,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威压自然弥漫开来。
他知道,之前种种,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风暴,此刻才终于降临。他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压向杜远:“杜卿,你要状告王氏何事?可有实据?” 他需要杜远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惊天之案,钉死在铁证之上!
“有!不仅有实据,更有铁证如山!” 杜远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芒,锐利地扫过那些面色瞬间惨白如纸的王家官员。
他的声音开始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愤怒,以及一种洞悉一切虚伪后的冰冷嘲讽:
“陛下,诸位大人可还记得?去岁寒冬,臣自长安返回杜家村途中,曾于风雪中‘偶遇’并救下一位遭匪徒劫掠、孤苦无依的女子。此女自称王萱,言称乃太原王氏一远支旁系的落魄孤女,无依无靠。”
他刻意在“偶遇”、“落魄孤女”等词上加重了语气,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激起层层怀疑的涟漪。一些对王家内部倾轧和行事手段有所耳闻的官员,眉头紧锁,已然品出了其中极不寻常的意味。
杜远的声音愈发激昂,如同逐渐掀起的怒涛:“然而,真相却是,这王萱,根本不是什么落魄孤女!她乃是太原王氏处心积虑,精心筛选、安排在臣身边的一枚绝佳棋子!”
“而那场看似惊险的匪徒劫掠,不过是王家自编自导、演给臣看的一场逼真‘苦肉计’!其目的,就是为了骗取臣的怜悯与信任,让她能顺理成章地潜入杜家村,进入那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工坊重地!”
接下来,杜远声情并茂,将一段隐秘而充满屈辱的往事娓娓道来,每一个细节都如同鞭子,抽打在王家那看似光鲜的招牌上:
“王萱身负王家密令,需潜伏于臣之左右,伺机窃取工坊机密,探查臣的一举一动。然王家行事之狠绝,远超常人想象!为防王萱心生异志或行事不力,竟将其年迈父母与年幼弟妹,秘密软禁于太原老宅深处一处偏僻院落!美其名曰‘妥善照料’,实则是以骨肉至亲为人质!”
“王家那位主事者曾亲口冷冰冰地告诫王萱:若任务失败,或敢有丝毫贰心,她那被困的家人,便立刻性命不保,尸骨无存!”
杜远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慨而微微颤抖,他环视群臣,痛心疾首地喝问:“陛下!诸位大人!请睁眼看看!这便是口口声声诗礼传家、标榜仁义道德的千年世家!行事竟如此龌龊不堪,狠毒如斯!以至亲骨肉为要挟,胁迫一介弱质女流,行那鬼蜮伎俩,窥探窃密!”
“此等行径,与山林中绑票勒索的匪类何异?与他们终日挂在嘴边的圣贤之言,简直是云泥之别,滑天下之大稽!”
他接着描绘王萱内心的煎熬与挣扎。这个被命运操控的女子,虽身负枷锁,但在杜家村的日子,亲眼所见皆是杜远带领村民勤恳劳作,用智慧创造出的新奇物件改善生活,那是一片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土地,与王家大宅内里的勾心斗角、冷漠无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杜远的坦诚待人与杜家村的质朴和谐,像温暖的阳光,渐渐融化了她心中的冰封,也加剧了她良知与任务的剧烈冲突,令她日夜备受煎熬。
“臣与王萱朝夕相处,察其言观其色,见她时常于无人处暗自垂泪,眉宇间总锁着化不开的浓重忧色,似有锥心之痛,难以启齿。”
“臣几经耐心探问,真诚关怀,王萱终被臣之诚意感动,亦不忍见杜家村这片净土因她而潜伏危机,终于在一个深夜,泣不成声,将一切真相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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