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远随着那名神色恭谨、步履无声的内侍总管,穿过一重又一重巍峨的宫阙廊庑。
太极殿的喧嚣与肃杀被远远抛在身后,越往里走,环境越发幽静,侍卫的甲胄在阴影中闪着幽光,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更为凝练、更为私密的权力气息。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座规模稍小却更显庄重典雅的殿宇前——两仪殿,皇帝日常处理机密要务、召见心腹重臣之所。
踏入殿内,只见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魏征这四位帝国最核心的宰辅重臣已然在座,各自坐在锦墩之上,面前摆着清茶。
他们见到杜远进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眼神中带着尚未完全平复的震惊、深沉的赞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显然,皇帝这是要与他最信任的班底进行一场关乎未来的顶层密议。
杜远从容上前,向端坐于御榻之上的李世民行了臣子之礼。李世民方才在朝堂上那如同烈日般的帝王威严此刻收敛了不少,他随意地靠在软垫上,挥了挥手示意杜远不必多礼,目光落在杜远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戏谑和了然的弧度,开口道:
“杜卿啊杜卿,”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今日你这只闻名朝野、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可是让朕和诸位爱卿都大跌眼镜了。竟舍得将你那视若命根子的水泥,无偿献出,供给朝廷大修道路?朕还以为,你那些挣来的银钱,都要一个个搬进杜家村的库房里,严加看管,等着下崽孵蛋呢。”
这番半开玩笑的话,顿时冲淡了殿内原本略显严肃的气氛。房玄龄捻须莞尔,杜如晦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长孙无忌更是直接笑出声来,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魏征,嘴角也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们都深知杜远在“生财有道”方面的惊人天赋,以及偶尔在合作中表现出来的、对于成本利润的“精打细算”,这“铁公鸡”的雅号,虽带调侃,却也并非空穴来风。
杜远闻言,也不拘束,仿佛眼前不是皇帝和宰相,而是街坊邻里一般,立刻叫起了屈,表情夸张:“陛下,您这可真是冤枉死臣了!臣那点辛苦攒下的家底,跟咱们大唐的国库比起来,那不就是九牛一毛,沧海一粟吗?实在是……”
他顿了顿,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实在是最近这钱赚得有点多,库房都快堆不下了,铜钱串子压得地板都吱呀响,再不放出去一些,臣怕它们堆在一起,都要闷得生锈长毛了!总得找个靠谱的地方花出去,不然心里不踏实。再说了,”
他话锋一转,露出商人的精明,“这路要是修得平坦宽敞了,南来北往的商队走得顺畅,说不定臣杜家村的工坊出产的货物,也能卖得更远,价钱更好不是?这叫……嗯,放长线,钓大鱼!是长远投资!”
他这番“钱多烫手”、“怕生锈”的论调,让李世民和几位大臣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大的笑声。长孙无忌指着杜远,笑得前仰后合:“好你个杜远!这等‘甜蜜的烦恼’,这等‘烫手的山芋’,怕是满朝文武,连带着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做梦都想沾上一沾呢!”
玩笑开过,殿内气氛愈发融洽。杜远神色一正,觉得是时候给这几位站在帝国权力顶峰、决定着亿万民生的大唐头脑们,灌输一点超越时代的经济学常识了。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认真:
“陛下,诸位相公,其实臣此番看似‘慷慨’之举,并非纯粹出于仗义疏财。这背后,关乎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臣姑且称之为‘经济流通’之要义。”
他尽量选用最朴素、最形象的比喻来解释这个对当时来说极为超前的概念:“诸位可以设想,这天下间的钱财货物,就好比是人身体内流淌的血液。血液若是顺畅流通,滋养四肢百骸,人便精神健旺,生机勃勃。可若是血液凝滞不通,淤塞于某处,那么轻则肢体麻木,重则瘫痪在床,甚至危及性命!”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众人,继续深入:“同理,天下的财富若是只被少数豪门巨室收入库中,深藏于地窖,不用于市面交易流通,那么整个天下的‘经济之躯’便会如同患了血栓之症,缺乏活力,日渐萎靡。”
“百姓手中无钱,便无力购买米盐布匹;工匠造出的产品无人问津,便会失业破产;商人无利可图,便会关闭店铺……如此恶性循环,市面必然萧条,最终朝廷的税源也会枯竭,如同无源之水。”
他伸手指向两仪殿外,仿佛指向整个长安城、整个大唐:“而如今,正值冬日农闲,大量百姓无事可做,没有收入,自然缩衣节食,不敢消费。朝廷若在此时,以修筑道路桥梁之名,支付实实在在的钱粮,雇佣这些闲散民夫。这些钱币便如同新鲜的血液,注入了百姓之手。”
“百姓拿了钱,要买粮糊口,要扯布做衣,要置办年货,这些钱立刻就流入了粮商、布商、杂货铺……这些商人赚了钱,又会去进货,或是扩大经营,或是改善生活,钱便又流向了更上游的生产者和更多的行业……如此一环扣一环,钱币在不同的人手中不断流转,每一次流转都可能创造新的价值,整个社会的财富总量其实是在增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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