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庭院里,残留着屡次实验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花瓣、发酵酒液和各类草木蒸煮后的复杂气味,大大小小的铜釜、陶罐、冷凝竹管散乱摆放着,如同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战役。
杜远凝视着手中瓷瓶里那仅带着一丝若有若无香气、近乎透明的液体,无奈地揉了揉紧蹙的眉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看来是我太想当然了。这香水之道,远比预想艰难。温度稍纵即逝,冷凝效率低下,花瓣的采摘时机和处理方法也大有讲究……”
他空有超越时代的理念,却被这时代的简陋工具牢牢束缚了手脚。
王萱默默递上一杯温度恰好的清水,柔声道:“远哥,莫要太过劳心。这等闻所未闻的奇物,若轻易可得,反倒不奇了。”她的声音如同春风,轻轻拂去他心头的烦躁。
一直托着腮帮,目不转睛观察全程的李丽质,虽然小脸上也难掩失望,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却燃起了更加明亮的、不服输的光彩。
她拿起石桌上那张被杜远写满失败记录、各种假设和潦草图示的纸张,极其仔细地沿着折痕抚平,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然后小心翼翼地纳入自己绣工精致的袖袋之中。
她抬起头,目光在杜远和王萱脸上流转,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恳切:
“远哥哥,萱姐姐,”她声音清脆,却字字清晰,“既然在这里暂时遇到了难关,那……这张方子,能不能交给我?让我带回宫里的尚方局去试试看!”
“那里汇聚了天下最顶尖的能工巧匠,金木玉石,诸般材料器具,也比这里齐备得多!我向你们保证,绝不会让方子外传!”
她略作停顿,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勇气,脸上浮现出与她年龄稍有不符的坚定,“若是……若是我侥幸真的做出来了,这往后制作、还有售卖的事情,能不能……交给我来操持?我也想,像萱姐姐这样,做些既有趣,又能真正派上用场的事情,而不是整日只在宫苑里赏花扑蝶。”
杜远与王萱闻言,皆是一怔,随即带着几分讶异,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小公主。他们未曾想到,这金枝玉叶非但没有被接连的挫折吓退,反而被激起了如此强烈的斗志,甚至萌生了经营产业的念头。
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渴望、决心与一丝忐忑的光芒,杜远与王萱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唇角不约而同地漾开温和的笑意。
杜远爽朗一笑,大手一挥:“好!难得丽质你有这份心思和胆魄,这个重任就托付给你了!方子你拿去,尽管放手去试。只是切记,宫中匠人虽巧,那些炉火、器具使用起来也需万分小心,安全最是要紧。”
他本已对这进展缓慢的项目有些意兴阑珊,如今交给资源雄厚的皇宫去钻研,成则惊喜,不成也无妨。
王萱也走上前,轻轻拉住李丽质的手,柔声鼓励:“公主殿下天资聪颖,又有尚方局鼎力相助,说不定真能另辟蹊径,攻克难关。若能成功,不仅是雅事一桩,更能惠及众多爱美之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得到两人肯定的答复,李丽质顿时笑靥如花,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初绽海棠。
她紧紧按住袖中那张承载着希望的纸张,用力点头,声音里充满了昂扬的斗志:“嗯!丽质记下了!远哥哥,萱姐姐,你们就静候我的佳音吧!”此刻,她心中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仿佛找到了一条能够彰显自我价值、迥异于寻常公主轨迹的崭新路径。
送走了怀揣梦想、步履轻快的李丽质,杜远的小院重新归于宁静。失败的器皿被一一清理归置,那股混合的怪异气味也渐渐被春日花草的自然芬芳取代。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一个月的光阴在静谧中悄然滑过,院中的草木愈发葱茏。杜远与王萱依旧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外界筑路的喧嚣、朝堂的纷扰,似乎都被隔绝在那道爬满青藤的院墙之外。
他们的日子,浸润在恋人之间独有的、细腻入微的甜蜜里。
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海棠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摇曳的光影。杜远半躺在竹制摇椅上假寐,王萱就坐在不远处的绣墩上,手中针线在锦缎上游走,绣出并蒂莲或比翼鸟的图样。
她会时不时抬起眼,目光轻柔地掠过他安静的睡颜,唇角不自觉弯起温柔的弧度。有时,杜远会突然睁开眼,恰好将她偷看的目光捕捉个正着,王萱便如受惊的小鹿,慌忙垂下眼帘,白皙的耳垂瞬间染上晚霞般的绯红,引得杜远发出低沉而愉悦的轻笑。
暮色四合时,他们常并肩在杜家村新铺的石板小路上漫步,看远处炊烟袅娜升起,听谁家院落传出孩童嬉闹的笑语。
杜远总会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将王萱微凉的柔荑包裹在掌心。王萱初始还有些羞怯,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他更紧地握住。几次之后,她便也习惯了这份坚定而温暖的包裹,任由他牵着,指尖相触传来的温度,一路熨帖到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