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三事件的阴霾,终究敌不过那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内容愈发刁钻辛辣的世家秘闻“揭帖”。李泰、房遗爱主持修的路在继续热火朝天的干着。
这些无声的纸片,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高门大族的肌理,将那些精心掩盖的污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事件本身渐渐从普通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中淡去,但这种独特的“揭帖文化”,却如同藤蔓般在长安城的肌理上疯狂滋长,成为帝都一道诡谲而鲜活的风景。
每日清晨,当承天门街的鼓声刚刚敲响,东西两市的布告栏前、各坊门的灰砖墙壁下、甚至一些知名酒楼茶馆的门楣旁,便已聚集起三三两两的人群。
天色尚是鱼肚白,空气中还带着夜的凉意,性急的市民、无所事事的闲汉、乃至一些揣着好奇心的商贩走卒,便已在此翘首以盼,交头接耳间充满了期待:
“王五哥,今儿个可有新鲜的?”
“听说平康坊北里那边天没亮就贴出一批,据说是关于太原王氏的!”
“快走快走!去晚了怕是人挤人,什么都瞧不见了!”
当那带着糨糊气息的新揭帖被悄然贴上(有时甚至数处同时出现,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暗处默契行动),人群便会“呼啦”一下围拢过去,如同饿狼扑食。
识文断字的立刻抢占有利位置,清了清嗓子,高声念诵起来;不识字的则拼命往前挤,伸长脖子,竖起耳朵,生怕漏掉半个耸人听闻的字眼。那纸上或香艳、或离奇、或令人瞠目结舌的内容,总能瞬间引爆现场:
“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老学究痛心疾首的摇头,“赵郡李氏二房那位以诗文闻名的公子,竟……竟有分桃断袖之癖?还在南城私设宅院,蓄养优伶?斯文扫地,真是斯文扫地啊!”他嘴上斥责,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窥秘快感。
“快看这篇!清河崔氏旁支那位立了二十年牌坊的‘节妇’,啧啧,原来未出阁时就与家中护院有染,差点私奔?这面具戴得,可真是严实!”
“哈哈哈!妙极!陇西李氏那位号称‘铁算盘’的大管家,竟与账房联手,做下假账,生生吞没了主家上千亩良田的收成!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古人诚不欺我!”
这些揭帖的内容,迅速成为茶楼酒肆里最好的“佐餐佳品”。
酒酣耳热之际,人们高谈阔论,争相扮演起判官的角色,对高门内的隐私评头论足;
茶馆中,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更是将几十字的揭帖,添油加醋演绎成情节跌宕、人物鲜活的长篇评书,引得满堂听众如痴如醉,喝彩声、打赏铜钱落入盘中的叮当声不绝于耳。就连聚在井边浣衣、树下缝补的妇人们,闲谈间也离不开这些朱门深处的风流孽债、阴私算计,时而低声唏嘘,时而愤然唾弃。
这种每日定时涌现的期待、争相围观的急切、热烈不休的议论与肆无忌惮的传播,仿佛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瘾,一种嵌入日常生活的固定仪式。
一日若未见新帖,未闻新料,许多人便觉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仿佛这一天缺了最重要的调味,变得寡淡无味。这无形中构建起一种原始而蓬勃的信息生态,它野蛮生长,冲击着旧有的权威叙事,悄然重塑着长安市民的认知方式与娱乐取向。
而在远离长安尘嚣的杜家村,另一场无声的革命,正悄然迎来收获的季节。
当魏叔玉又一次因为课本短缺,在金谷学堂的院子里踱步叹息,眉头紧锁得能夹死苍蝇时,杜远派来的小厮请他过去一叙。
踏入杜远那间堆满奇异图纸、摆着各种精巧模型,空气里弥漫着墨香与木屑气息的书房,魏叔玉还未来得及开口诉苦,便见杜远嘴角噙着一丝神秘的笑意,抬手示意他看向墙角。
那里,静静地摆放着几只硕大的樟木箱子。
魏叔玉满心疑惑,依言上前,双手用力掀开箱盖的瞬间,他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霹雳击中,整个人僵立当场,呼吸都为之一滞!
箱内,是码放得整整齐齐、如同刀切豆腐般的新书!《千字文》、《论语》、《算学初阶》、《格物启蒙图说》……种类之全,数量之多,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本《论语》。入手是纸张特有的柔韧与挺括,这纸面光滑如镜,质地均匀,白得晃眼,比他见过的任何官刻本、坊刻本的用纸都要胜出不止一筹!他屏住呼吸,用指尖轻轻翻开书页——下一刻,他的瞳孔猛然放大!
但见那字迹,一个个清晰无比,墨色浓淡均匀,笔画规整划一,行列整齐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从头到尾,竟找不到一丝一毫手抄本常见的笔误、墨渍或是笔迹的差异!这简直是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及!
“这……这这……”魏叔玉激动得喉头哽咽,语不成声。他翻来覆去地摩挲着手中这本堪称艺术品的书,又看向箱中那足以让整个学堂焕然一新的宝藏,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杜……杜兄!这些……这些天书是从何而来?如此良纸,如此神技,这得耗费多少巧匠心血,多少金银如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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