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人潮如同挣脱了堤坝束缚的狂怒洪流,沿着宽阔的朱雀大街,黑压压地向着皇城方向席卷而来。
脚步声、呼喊声、哭诉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沉闷而骇人的声浪,这声浪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穿透了朱红的宫墙,越过了高大的门阙,一直传入了正在举行常朝的太极殿内。
“严惩凶手!还胡老三一个公道!”
“崔家杀人,天理难容!朝廷必须给个说法!”
殿内,李世民正与文武百官商议今岁漕运改道之事,这由远及近、如同夏日闷雷般滚滚而来的喧嚣,让殿中的议论声渐渐低落下去,最终化为一片诡异的寂静。
大臣们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奏对,纷纷侧耳倾听,脸上浮现出惊疑、困惑,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那声音里的愤怒与悲怆,是如此真切,如此磅礴,让他们这些习惯了在庙堂之上挥斥方遒的衮衮诸公,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一名身着明光铠的殿前侍卫统领,几乎是连滚爬冲入了大殿,他顾不得礼仪,单膝重重跪地,声音因急促和紧张而微微变调:“启禀陛下!宫外……宫外聚集了数千民众!人潮还在不断涌来,已将承天门前广场堵得水泄不通!他们……他们群情激愤,高呼要为修路惨死的民夫胡老三申冤,矛头直指……直指博陵崔氏!”
“什么?!”李世民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身,玄色的龙袍因这剧烈的动作而微微摆动。他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中先是掠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被锐利的审视所取代,“数千民众?自发聚集?为胡老三申冤?”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的灯火,缓缓扫过殿中每一个臣子的脸,尤其在几位崔姓官员那骤然失血的面上停留片刻,声音沉郁,“谁能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群终日为衣食奔波的升斗小民,何时变得如此同心同德,竟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苦力,如此不惜性命,聚众叩阙?这背后,是何人在串联,是何人在煽风点火?!”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百官们心中也是翻江倒海,骇然不已。他们习惯了在律例典籍、权谋机变中打转,何曾亲眼见过、亲耳听过如此汹涌澎湃的民间力量?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不安的冲击力。几位世家出身的官员,更是面无人色,尤其是博陵崔氏在朝的代表人物,如御史大夫崔仁师,额角上的冷汗已然涔涔而下,汇聚成珠,沿着鬓角滑落。
他们同样想不通,那看似已被层出不穷的“揭帖”冲淡的胡老三事件,为何会如同鬼魅般死灰复燃,并且以如此雷霆万钧、直指核心的方式爆发出来!
就在这满朝惊疑,空气凝滞得几乎要滴下水来之际,一个清朗却带着沉重痛楚的声音,如同利剑般划破了沉寂:
“父皇,儿臣……或知缘由。”
百官的目光瞬间汇聚。只见魏王李泰越众而出,他胖硕的身体此刻却显得异常沉稳,手中正紧紧捧着一份与宫外民众手中无异的、还带着墨香的“长安报”。他面色凝重,眉宇间压抑着愤怒,眼神里更满是沉痛与决然。
“青雀,你知道?”李世民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在他身上,“速速奏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是,父皇。”李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借此压下心头的激荡,他将手中的报纸高高举起,那单薄的纸张在此刻仿佛重若千钧,“此物名为‘报纸’,今日清晨,已如同雪花般传遍长安的大街小巷,而且……分文不取,任人取阅。其上头版刊载的长文,以确凿之姿,详尽揭露了胡老三惨死背后的惊天阴谋与全部真相!”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寂静大殿中每一个人的心鼓上:“据这报上白纸黑字所载,再结合儿臣与房遗爱此前多方暗访查证,现已基本可以断定,民夫胡老三,绝非死于意外工殇!”
“乃是以博陵崔氏为首的某些世家门阀,为阻挠朝廷修路大计,维护其凭借地利垄断的地方之利,不惜草菅人命,故意制造塌方,将其活埋致死!”
“事后,他们更是一手策划了恶毒流言与暴力罢工,企图混淆视听,将祸水东引,污蔑儿臣与遗爱办事不力、罔顾人命!其用心之险恶,手段之卑劣,令人发指!胡老三,不过是被他们视为蝼蚁、随手牺牲的一枚棋子,一个无处申冤的枉死鬼魂!”
李泰的话语,条分缕析,细节饱满,逻辑严密,将报纸上的指控与暗访的线索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条完整而清晰的证据链,与宫外那震耳欲聋的民意呼声形成了残酷而有力的相互印证。
“竟有此事?!!”李世民听完,脸上的惊疑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残云,瞬间化为滔天的震怒。他猛地一掌拍在坚硬的御案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案上的笔山、砚台齐齐跳动,墨汁飞溅!“好一个博陵崔氏!好一个‘诗礼传家’!为了区区私利,竟敢谋害朕的子民,构陷朕的皇子,搅动天下舆论,视朕的国法,视这大唐的朝纲如无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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