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群臣怀着各异的心思,或惊惧如秋蝉,或快意如饮冰,或忧心忡忡似压城黑云般退出太极殿后,李世民只留下了脸色发白的李泰,以及他的心腹重臣——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和魏征。
方才还人声嗡鸣的大殿骤然空阔下来,沉重的寂静仿佛能吞噬光线,唯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殿外隐约传来的、如同海啸余波般的民怨声交织,更添几分山雨欲来的凝重。
李世民没有回到御座,他站在丹陛之前,背对着众人,抬手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那明黄色的袍袖因他紧绷的手臂而微微颤动。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冷电,紧紧锁住神色惶惑不安的李泰:“青雀!”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弦上,“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你给朕说实话,一字不许隐瞒!那‘报纸’,这沸反盈天的民情,背后到底是谁在翻云覆雨?你方才在殿上言之凿凿,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揣测?”
李泰被父皇那仿佛能穿透肺腑的目光看得浑身一激灵,胖胖的脸上赘肉都似乎僵硬了,他嘴唇嗫嚅了几下,额角渗出细汗:“父皇……儿臣……儿臣所查,确有其事,胡老三之死绝非意外。
只是这报纸……它……它如同凭空而降,一夜之间便铺满了长安的大街小巷,手法之迅捷,覆盖之广,绝非寻常势力能为。儿臣……儿臣思来想去,能有这般鬼神莫测之手段,又能精准把握时机,将矛头直指崔家的……似乎……似乎只有杜远有此动机和能耐。况且,他之前也对胡老三之事异常关注。”
“杜远!”李世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割裂空气,“又是他!你就如此笃定?”
“儿臣不敢说笃定,”李泰慌忙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只是……除此以外,儿臣实在想不出第二人选。这行事风格,太像他的手笔了。”
房玄龄与杜如晦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凝重,仿佛窥见了冰山之下潜藏的庞然巨物。
长孙无忌捻着胡须的手指停顿在半空,眼神闪烁不定,精于算计的大脑正在飞速权衡此事带来的滔天巨浪与微妙契机。
而魏征则眉头紧锁成川字,他那张向来刚正不阿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对“报纸”这种前所未有之物可能带来的社稷动荡的深深忧虑。
“杜家村……”李世民喃喃低语,眼中寒光一闪,骤然下定决心,“走!随朕去一趟杜家村!朕要亲自当面问问他,他到底想干什么?要把朕这大唐江山,搅成什么样子!”
皇帝雷厉风行,也顾不得天子仪仗,几人迅速换上不起眼的常服,带着一队最为精锐忠诚的百骑司护卫,翻身上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朱雀门,将长安城内的喧嚣与骚动暂时抛在身后,风驰电掣般直奔杜家村而去。
官道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李世民紧抿着唇,脸色铁青,胸中的怒火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不断翻涌、升腾。
他既惊骇于那“报纸”煽动民意、聚众成势的恐怖威力,这力量不受控、不可测,让他这掌控天下的帝王都感到脊背生寒;更愤怒于杜远竟敢在背后玩弄如此手段,将他、将朝廷、乃至将皇权都当作棋盘上的棋子,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僭越与挑衅!
一行人马不停蹄,带着一路烟尘,很快便抵达了杜家村。如今的杜家村早已非昔日破败模样,规划整齐的屋舍,平坦坚实的灰泥道路,田垄间长势旺盛的陌生作物,以及远处工坊区传来的有节奏的机械声响,无不昭示着此地的生机勃勃与迥异寻常。
但李世民此刻心急如焚,哪有半分欣赏之意,他勒住马缰,不等护卫通传,便径直策马闯入杜家宅院,翻身下马,步履带风地冲了进去。
杜远似乎早有所料,正负手站在院中那棵日益茂盛的槐树下,见到李世民一行人带着一身煞气闯进来,他脸上恰到好处地掠过一丝“惊愕”,连忙快步上前,躬身便要行礼:“微臣杜远,参见……”
“参见什么!”李世民不等他弯下腰,便厉声打断,压抑了一路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
他猛地伸手指着杜远,那指尖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杜远!你好大的狗胆!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朝廷!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那‘长安报’是不是你搞出来的鬼东西?!你知不知道今天长安城聚集了多少暴民?就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要冲击皇城,酿成民变!你……你究竟意欲何为?!你想造反吗?!!”
这一连串如同雷霆般的质问,携带着帝王一怒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般向杜远当头压下。若是寻常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然而,杜远脸上瞬间堆满了“难以置信”的“委屈”和“惶急”,他几乎要跳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十足的“冤屈”:“陛下!冤枉啊!天大的冤枉!这报纸……确实与微臣有些关联,但……但微臣可以对天发誓,绝无半点煽动民变、对抗朝廷之心啊!草民……草民哪有那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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