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融化了的金子,慵懒地铺满了杜家村的每一个角落,将青砖灰瓦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
杜远那处特意选在村边、倚着小溪的幽静院落里,几株垂柳的丝绦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带来溪水特有的湿润凉意。
杜远正四仰八叉地瘫在一张他自己设计、造型别致的竹制躺椅上,那躺椅随着他身体的重量微微晃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他双眼半阖,似睡非睡,手里一把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精壮的小臂,整个人惬意松弛得仿佛要与这暮色融为一体。
王萱则宛如一幅恬静的仕女图,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白石小几边。几上放着一套素雅的越窑青瓷茶具,她正用那双素白纤手,不急不缓地进行着茶道。
炭火小炉上的水将沸未沸,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几碟洗净的时令瓜果——红瓤西瓜、翡翠甜瓜、紫得发亮的葡萄,在白瓷盘中堆叠出诱人的色彩。
一缕清雅沁人的茶香,混合着瓜果的甜香,在傍晚的空气中袅袅弥漫,勾勒出与世无争的安宁。
“吱呀”一声,院门被轻轻推开,打破了这片宁静。李世民与房玄龄二人,身着寻常的青色圆领袍,未带任何随从,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一眼看到杜远这副毫无形象、几乎要化在躺椅里的悠闲模样,再对比自己刚刚在朝堂上经历的憋闷与此刻心头的焦灼,李世民不由得气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好你个杜远!好会躲清闲!” 李世民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声音洪亮,带着刻意放大的调侃,
“朕与玄龄在朝堂之上,与那吐蕃使者费尽唇舌,绞尽脑汁,差点下不来台!你倒好,躲在这世外桃源,有红颜相伴,有香茗润喉,有瓜果解渴,摇着蒲扇,听着溪声,这小日子过得……啧啧,怕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吧?
比朕这个被困在四方城里的皇帝,不知道要逍遥快活多少倍!” 他话语里那丝酸溜溜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
杜远闻声,懒洋洋地掀开眼皮,见是这两位重量级不速之客,也不起身迎接,只是用蒲扇柄随意地指了指旁边的两个石凳,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眼角甚至挤出了点生理性的泪水:“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老李和房相啊。什么西北风把您二位这尊大佛吹到我这穷乡僻壤的犄角旮旯来了?坐,快请坐,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萱儿,快,把咱们前儿刚炒制好的那罐‘碧螺春’拿出来,给陛下和房相沏上,尝尝鲜。”
王萱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具,盈盈起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万福礼,动作流畅而优雅。她手脚麻利地重新温杯、取茶、冲泡,很快,两杯汤色碧绿清澈、香气清幽持久的茶汤便端到了李世民和房玄龄面前。
李世民和房玄龄依言在冰凉的石凳上坐下。房玄龄尚能保持一贯的沉稳,只是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在王萱娴熟的茶艺和杜远那副惫懒样之间流转。
李世民却似乎被这悠闲氛围感染,也卸下了几分帝王架子,随手拿起盘中一块切好的、水灵灵的香瓜,毫不客气地“咔嚓”咬了一大口,清甜的汁水顺着他下颌流下,他也浑不在意,一边嚼着,一边继续对着杜远“诉苦”,语气半真半假:
“你这要是穷乡僻壤,那天下的繁华之地怕是都要羞愧得钻到地缝里去了!朕看你这分明就是神仙洞府!你再瞧瞧朕,每日里不是面对那堆积如山、永远批不完的奏章,就是听着朝堂上那群大臣永无休止的争吵,殚精竭虑,劳心劳力。这还不算,如今还被那吐蕃来的蛮子堵在宫门口出难题,颜面险些扫地……”
杜远听到这里,才仿佛提起了一点兴趣,稍微坐直了些身体,将那把蒲扇搁在膝上,挑了挑眉,露出疑惑的神色:“吐蕃?他们不是消停没多久吗?怎么又来了?这回是缺盐了还是少铁了,又来打秋风求赏赐?”
“若只是求赏赐,朕倒乐得清静,赏他们些绢帛瓷器打发走便是!” 李世民放下啃得只剩薄皮的瓜皮,用丝帕擦了擦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凝重,
“此番,他们是来求亲的!那个赞誉禄东赞,代表他们的赞普松赞干布,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目的却只有一个——想要求娶朕的嫡长女,丽质!”
他本打算顺势将朝堂上那三道难题以及长孙无忌如何机智解围的过程和盘托出,看看杜远这个“奇人”对此有何高见。然而,他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异变陡生!
只见刚才还如同没了骨头般瘫在躺椅里的杜远,像是屁股底下突然被安了弹簧,猛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动作迅猛,带起一阵疾风,连那竹制躺椅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而剧烈地摇晃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脸上那副仿佛永远睡不醒的慵懒神情,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愕和难以抑制的怒意所取代,一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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