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场由《长安报》悄然掀起、关于“三代内近亲婚配危害”的议论,如同无形的风,终于穿透重重宫闱,清晰地吹入李丽质所居的凤阁时。
这位被情丝与命运铁链紧紧束缚的公主,正对镜梳妆。铜镜中映出的,是一张清减却依旧绝美的容颜,眉宇间锁着一缕挥之不去的轻愁。
贴身宫女步履轻盈却又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激动,将一份小心藏匿的报纸副刊呈到她面前,低声禀报着宫外愈演愈烈的传闻。李丽质初时只是随意听着,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光滑的纸面。
然而,当那些冰冷的字句——“夭折率奇高”、“智力缺陷”、“形体畸形”——如同带着灼热温度的烙铁,猛地闯入她的眼帘、她的心扉时,她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直!
手中的玉梳“啪嗒”一声滑落在地,断成两截,她也恍若未觉。那双原本如同蒙尘明珠的美眸,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先是极致的惊愕,瞳孔微微收缩,仿佛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随即,一股压抑了太久、几乎被她自己都遗忘了的狂喜,如同沉寂火山下终于找到出口的岩浆,轰然爆发,以无可阻挡之势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猛地站起身,却又因这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有些眩晕,不得不扶住冰冷的梳妆台边缘。娇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秋风中最娇柔的花枝,却并非因为寒冷,而是源于那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劫后余生般的悸动与狂喜。
她紧紧攥着那份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报纸,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泛出青白色,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那字里行间看似客观、甚至有些枯燥的医学理论与调查数据,在她眼中,却仿佛化作了世间最瑰丽、最动人的情诗,是斩断她身上无形枷锁的最锋利的宝剑,为她那黑暗绝望的前路,劈开了一道璀璨夺目的光明!
‘是他……一定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能想到如此……如此惊世骇俗却又直指核心的办法!’
李丽质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心。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她光洁如玉的脸颊肆意流淌,一滴一滴,砸在紧握报纸的手背上,晕开了淡淡的墨迹。
但这一次,泪水不再是往日那咸涩绝望的滋味,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无边无际的感激,以及一种沉沦深渊之人骤然得见天光的巨大解脱感!
她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纸张,看到远在杜家村的那个身影——他或许正与须发皆白的孙神医侃侃而谈,或许正与潜心医道的三哥(吴王李恪)细致推敲,将他那超越这个时代的智慧与认知,以一种无可辩驳、甚至带着“科学”神圣光环的方式,公之于众。
他不仅曾在她命悬一线时,以霸道而决绝的方式将她从鬼门关拉回,如今,他更是用这种看似温和、实则力量无穷的方式,在拯救她余下的人生!
他没有选择与权倾朝野的舅舅正面冲突,也没有让她陷入对家族不忠、对父皇不孝的两难境地,而是用智慧,用这种凌驾于世俗纷争之上的“真理”,为她,也为天下无数可能面临同样困境的男男女女,找到了一条最堂堂正正、最无可指摘的出路!
心中对杜远那份早已深种的情愫,在此刻如同被甘霖彻底浇灌的藤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疯狂地滋长、蔓延,紧紧缠绕住她的整颗心。
那个在灿烂杏花树下笑容慵懒、眼神却清澈明亮的青年;那个在她病重垂危时,不顾礼法、不惜代价、霸道地将希望强行注入她生命的男子;那个在他结婚时自己送去祝福时,眼神却复杂难辨的故人……他的身影,在她心中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高大,仿佛周身都沐浴在一种令人安心、令人崇拜的光晕之中。
这份情感,早已超越了少女怀春的单纯悸动,深深融入了骨髓里的感激、灵魂中的钦佩,以及一种近乎盲目的、将他视为救赎的依赖。她知道,从今往后,她的心,她那劫后余生的人生,再也无法为第二个人敞开一丝缝隙。
与此同时,庄严而略显沉闷的立政殿内,气氛也与往日截然不同,一种无形的、压抑已久的沉重似乎正在悄然消散。
李世民刚刚放下手中那份由百骑司呈报的、详细记录了民间舆论如何汹汹指向丽质婚事的密折。
令人意外的是,他非但没有如往常般蹙起眉头、面露愠色,反而长长地、仿佛要将胸腔中积郁多年的浊气尽数呼出般,舒了一口无比畅快的气。
他放松了挺直许久的腰背,缓缓向后靠在龙椅宽大的椅背上,抬手用力揉了揉因长期思虑而时常紧锁的眉心,那笼罩在他眉宇间多日的阴霾与沉重感,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观音婢(长孙皇后小名),”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轻快的语调,将手中的密折往御案上一放,看向身旁端庄而坐的皇后,“你看到了吗?这宫外沸沸扬扬的议论……来得正是时候,简直是恰到好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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