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十年”这个词汇,如同最终审判的槌音,沉重地落在病房每一个人的心口时,时间仿佛被冻结了,连空气都凝滞成苦涩的固体,堵塞着所有人的呼吸。
黑键是第一个被彻底击穿的。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去,变得如同莱塔尼亚冬日的雪原般惨白。他重复着那个词:“十……年……”,声音轻得像一声濒死的叹息,却又重得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支撑着他站立了数百个日夜的信念支柱,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猛地一个踉跄,若不是及时用手撑住旁边冰冷的医疗仪器,几乎要直接瘫软在地。他撑着仪器的手臂在剧烈地颤抖,金属外壳在他掌心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
他没有再看布兰卡,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怕看到她那同样被绝望吞噬的眼神,会让自己彻底化为齑粉。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光滑仪器表面上自己那扭曲、空洞的倒影,淡紫色的眼眸中,那片曾经盛满优雅音符与华丽诗篇的星空,此刻正寸寸碎裂,化为一片虚无的死寂,再倒映不出任何光亮。
“十年……”
他又念了一遍,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破碎哭腔。那不是一个贵族的哀恸,而是一个失去了所有希望的男人,最本能的、野兽般的悲鸣。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清瘦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洇开深色的、代表绝望的湿痕。
晓歌是第二个崩溃的。她猛地背过身去,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纤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将即将冲出口的呜咽硬生生堵了回去,仿佛那声音一旦溢出,就会带来更可怕的灾难。
然而,她的肩膀却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如同在承受无声的电击。泪水瞬间决堤,模糊了她锐利的视线。她为布兰卡的苏醒而真心狂喜,为那抹冰雪初融般的微笑而深深感动,可现在,这来之不易的喜悦被染上了最残酷、最绝望的底色。
她想起了自己在玻利瓦尔的黑暗过去,那种被命运无形之手扼住喉咙、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此刻再次精准地降临,却是因为她珍视的、想要拼命守护的同伴。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力地滑坐下去,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试图将自己藏匿起来,但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依旧如同受伤幼兽的哀鸣,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贝拉被这突如其来的、成年人世界的彻底崩溃吓坏了。她看不懂那些复杂跳动的数据,听不太懂那些关于“能量场”、“本源侵蚀”的恐怖术语,但她能像最敏感的小动物一样,精准地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名为“绝望”的气味。
她能感受到黑键哥哥那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崩塌粉碎的巨大痛苦,能听到晓歌姐姐那压抑到极致的悲泣,能看到云凌哥哥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冰冷到让她害怕的表情。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幼小的心脏,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张大了嘴,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剧烈地抽着气,小脸因为缺氧而憋得通红。
最终,这巨大的恐慌化作一声极其尖锐、撕裂般的啼哭,她猛地扑到蜷缩在地上的晓歌怀里,身体颤抖着,寻求着一点点可怜而脆弱的庇护。
整个病房,从片刻前充满泪水与欢笑的希望天堂,无可挽回地坠入了绝望的地狱深渊。
而云凌。
他站在那里,站在风暴的中心,却异样地“平静”。他没有像黑键那样几乎瘫软,没有像晓歌那样崩溃哭泣,甚至没有像贝拉那样恐惧尖叫。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瞬间被绝对零度冻结的雕像,与周围崩溃的情绪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然而,若有人此刻能看进他的眼底,便能窥见那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可怕的景象——他金色的眼瞳深处,那平日里总是闪烁着或算计、或温和、或戏谑、或坚定光芒的深处,正有什么东西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冰封。
那不是理性的冷静,而是所有情感——愧疚、愤怒、自责、悲伤、以及最深层的、源于自身无力的懦弱——在瞬间被压缩到极致后,形成的死寂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荒原。
克里斯滕最后那撕心裂肺的、穿透时空阻隔的“导师!!!”,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回荡,与眼前布兰卡那苍白、恐惧、泪流满面的脸庞死死地重叠在一起,反复碾压着他本就布满裂痕的神经。
一个,因他精心策划却又因低级失误而导致的“死亡”,而心灵破碎,人生轨迹被彻底扭转。
一个,因他倾尽所能、付出巨大代价换来的“拯救”,而被判处在温柔的假象中缓慢走向终局的死刑。
他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他来自另一个高度发达的世界,他拥有超越时代的系统和知识,他以为自己是那个可以撬动命运杠杆的变量。
可现实给了他最辛辣、最无情的讽刺。他救回了布兰卡的生命,却亲手将她推入了另一个更加绝望、更加痛苦的刑场,甚至还让她成为了一个无意识的“加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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