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不能这么干耗下去了!”
王长随几乎是爬着钻进王振那顶依旧奢华、却已弥漫着绝望气息的大帐,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脸上混合着汗水泥污,还有一道不知被谁抓破的血痕。他一把抱住王振僵直的腿,仰起头,眼睛里布满了惊恐与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外面……外面的人都疯了!再没水喝,不用瓦剌人动手,咱们自己就得全交待在这儿!得想条活路啊,哥!”
王振猛地一颤。他低头看着匍匐在脚下的结义兄弟,那张平日里谄媚白胖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地狱恶鬼。
“活路……哪还有活路……”王振的声音干涩发飘,眼神空洞地扫过帐外那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也先……也先狼子野心,会把我们赶尽杀绝……”
“议和!”王长随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因激动而尖利起来,“哥!咱们可以试着议和!也先不过是草原上的豺狼,所求无非是钱粮财帛!咱们给他!只要他能放皇上和哥您一条生路,什么条件不能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先派人去探探他的口风!”
“议和?派人?”王振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一丝微弱的光亮闪过。投降,这个词太刺耳,但“议和”,派人去接触,听起来似乎……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也先毕竟是蒙古人,蛮夷之辈,见识短浅,或许真能被财物打动?他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那是对死亡的极度恐惧压倒了一切理智。
“对!派人!得派个机灵的,能说会道的……”王振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急促地说着,目光在帐内逡巡,最后落在了王长随脸上,眼神复杂。
王长随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窜上脊梁。他提出议和是想活命,可没想过要自己去当这个使者!瓦剌营寨那是龙潭虎穴,也先喜怒无常,万一……
“哥……我……”王长随嘴唇哆嗦,想找理由推脱。
“你去!”王振猛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是某种狠厉,“别人去,咱家不放心!你是我兄弟,最能体会咱家的意思!告诉也先,只要他肯放我们南归,金银缎匹,随他开口!咱家……咱家甚至可以奏请皇上,赐予他王爵,开放边市!”他画着一张巨大而空洞的饼,仿佛这些虚妄的承诺真能打动一个志在天下的枭雄。“快去!务必促成和议!”
王长随看着王振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知道再无退路。他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好!哥,为了您和皇上,我……我豁出去了!我这就去!”他挣扎着爬起来,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冠,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视死如归的表情,转身踉跄着出了大帐。
王长随带着两名同样面如土色的小太监,举着一面临时扯来的白布,战战兢兢地走向瓦剌军的防线。每走一步,腿都像灌了铅。对面的瓦剌骑兵如同黑色的丛林,沉默地注视着这几个来自死亡营地的不速之客,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能将人冻结。
出乎意料,他们没有被立刻射杀或驱逐。在表明来意后,一名瓦剌百夫长带着审视的目光,将他们引向了后方也先的大营。
也先的大营并非想象中的杂乱无章,而是布局有序,戒备森严。空气中弥漫着奶制品、皮革和牲口混合的独特气味。精锐的武士持刀而立,眼神锐利如鹰。王长随的心跳得像擂鼓,汗水浸湿了内衫,他强迫自己挺直腰杆,但微微颤抖的双腿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被带进了一座宽大、铺着厚厚地毯的牛皮大帐。帐内陈设相对简洁,却透着一股粗犷的威严。也先太师端坐在正中的虎皮垫子上,并未着全副甲胄,只穿了一件深色的蒙古袍,腰间挎着华丽的弯刀。他看起来四十多岁年纪,面容粗犷,颧骨高耸,一双细长的眼睛开阖之间,精光闪烁,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如同筛糠般的王长随,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的弧度。
帐内还有几位瓦剌将领,同样目光不善地盯着这几个明朝太监,如同看着送上门的羔羊。
“大……大明皇帝陛下驾前、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王公公麾下、内官监太监王长随,参……参见太师。”王长随强撑着说完这套冗长的头衔,声音干涩发颤,按照汉人礼节躬身行礼,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
也先没有立刻让他起身,依旧沉默着,那无声的压力让王长随几乎要瘫倒在地。良久,才听到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用带着浓重蒙古口音的汉语缓缓响起:“王振……派你来,是求饶吗?”
王长随一个激灵,连忙道:“非是求饶,太师明鉴!我……我朝皇帝陛下与王公公,体念上天好生之德,不忍见两族兵士再多伤亡,特……特派奴婢前来,与太师商议……罢兵休战之事。”他竭力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硬气一些,但在也先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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