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飘来的咳嗽声像根细针,扎得我后颈发紧。
药婆子的药罐撞在城砖上哐当响,她鬓角的草屑被雾水浸得发亮:“张教主,西头王婶家小娃烧得厉害,浑身滚烫,可摸起来又冰得慌……您说这是?”
我喉头一紧。
二十年前穿越来时那个破庙里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小无忌蜷在草堆里,青紫色的皮肤像结了层霜,玄冥寒毒顺着血脉啃骨头的疼,我到死都记得。
“去地窖。”我扯下毯子往她怀里一塞,“带两盏防风灯。”
药婆子的手抖得厉害,灯芯在风里跳成小火星。
地窖石阶上凝着薄露,我踩上去打滑,扶住墙时掌心的黑血渗出来,在砖缝里洇成暗红的花。
井台边的情形让我心口一沉。
原本泛着淡金的井水暗了下去,像被抽干了光的琥珀。
药婆子举灯凑近,水面浮着层青黑的絮状物,她蘸了点舔了舔,立刻皱眉:“是寒毒。上游的水被人动了手脚——许是顺着山溪渗进来的。”
我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水面就被冰得缩回。
阳种术本是借天地阳气温养经脉,可这七日为了治疫我几乎没合眼,每日强行催发九阳真气灌注井水,怕是把昆仑余脉的阳气榨得差不多了。
“张教主……”药婆子的声音发颤,“再这么下去,阳井要废的。”
我摸了摸发烫的掌心,黑血又顺着指缝往下淌。
初代教主的烙印在皮肤下翻涌,像有团火要烧穿血肉。
“去拿三斤粗盐,两捆艾草。”我脱了外袍垫在井边,“再让铁脚七派五个腿脚快的,沿山溪往上查——敢投毒的,定是盯着荒城的人。”
药婆子转身要跑,我又喊住她:“把我床头那本《千金方》带上,翻到‘以血引阳’那章。”
她脚步顿住,回头时眼眶通红:“您这是要……”
“我有数。”我扯了扯嘴角,“当年在破庙里,我用半条命熬走了玄冥毒;今儿这口井,我用半条命续它。”
月光从窖口漏进来,在井壁投下我佝偻的影子。
我盘坐在井边,掌心按在青石板上。
九阳真气顺着手臂往地下钻,像根烧红的铁钎子,在岩层里一寸寸剜——昆仑余脉的阳气藏得深,得用黑血当引子。
掌心的烙印烫得能煎蛋,黑血汩汩渗进石缝,沿着地下暗河往山里头钻。
我听见自己骨头发出咔咔的响,额角的汗砸在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都带着血味。
恍惚间,初代教主的遗言浮现在眼前,血字比以往更清晰:“承非血,续在心。道在泥中,不在天上。”
“道在泥中……”我咬着牙笑,“原来您早就在这儿等着我呢。”
后半夜,井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响。
我睁开眼,井水正翻着金浪,像把揉碎的星子撒了进去。
药婆子举着药碗冲进来,碗里的阳参汤被震得泼出来,烫得她直甩手:“张教主!水……水活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发现黑血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
掌心的烙印温温的,像块捂热的玉。
“快分发给病人。”我扶着井台站起来,腿肚子发软,“尤其是小娃,用温水兑着喝。”
药婆子应了一声,转身时又踉跄着撞在窖门上:“铁脚七……铁脚七回来了!”
铁脚七瘸得更厉害了,膝盖上的绷带浸透了血,沾着草屑和泥。
他身后跟着个快腿帮的小子,抱着个染血的粗布包。
“张哥,”他喉结滚动,“我们送水到李家庄,半道上遇着天机阁的人……”
那小子突然跪下来,粗布包“咚”地砸在地上——里面是双磨破底的旧布鞋,鞋尖沾着血。
“王伯为了引开追兵,往鹰嘴崖跑了。”他声音发哑,“我们听见他喊……喊‘告诉张教主,我评了五星’……”
我蹲下身,捡起那双鞋。
鞋帮上还留着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农妇连夜补的。
“五星。”铁脚七抹了把脸,“上个月他来学阳种术,说送外卖的小哥总求五星好评,他学了本事,也要给您评个五星。”
窖外突然响起呜咽声。
不知什么时候,荒城的百姓围在了地窖口。
有抱孩子的妇人,有柱拐杖的老头,还有跟着铁脚七学步法的小娃。
他们掌心泛着淡金的光,波纹交叠着连成个半透明的罩子,像片缀满星星的云,护着这口井。
“张教主,”最前头的老木匠抹着泪,“我们轮班守井,您睡会儿吧。”
我喉咙发紧,正要说话,远处传来清越的笛声。
是赵敏的火笛。
十三声,一声比一声清亮。
药婆子踮脚望了望,突然笑出了声:“南方十二火塾的愿金灯亮了!那些探子的消息传不出去了!”
月光突然被云遮住。
阴影里走出个人,腰间佩刀泛着冷光。
白刃。
这一回他没戴面具。
月光重新漏下来时,我盯着那张和我有七分相似的脸,连眉心那道裂痕都像极了我小时候摔破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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