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病重的惊雷余波未平,另一片更为沉重、带着森然官家威压的阴霾。
已从汴梁方向滚滚而来,迅速笼罩在澶州,尤其是陈稳治下的三县上空。
首先抵达的并非军队,而是一纸措辞严厉的敕牒。
由新任的宣徽北院使、代表着朝廷中枢意志的宦官董遵诲亲自携来。
敕牒并非发给柴荣
——这位病重的节度使已被暂时“静养”。
而是直接发往澶州各军州及陈稳这个澶州防御使处。
敕牒中,朝廷以“北虏窥伺,国用维艰”为由,连下数道钧旨:
其一,“加征河北诸道防秋税赋”。
名义上是为了应对契丹可能趁柴荣病重发起的秋季攻势。
但摊派到陈稳三县头上的数额,远超常规,几乎是往年同期的两倍有余。
且要求限期解送汴梁,不得延误。
其二,“收归部分榷场之利”。
明令规定,包括灰狼口在内的几处重要边市榷场,其抽分及官营贸易所得,需直接上缴三司(盐铁、度支、户部)。
地方节镇及防御使不得擅自截留挪用。
这一条,几乎是精准地打在了陈稳通过贸易积累财源的要害上。
其三,“核查诸军州仓廪甲仗”。
着令宣徽院、三司及御史台组成联合察核使团,不日将赴河北各州,重点核查粮仓储备、军械数量及地方财政收支。
美其名曰“统筹调配,以资国用”,实则剑指陈稳等实力派将领的根基。
董遵诲在澶州州衙,面对代父理事、面色苍白的柴宗训以及澶州一众文武,宣读敕牒时。
语气倨傲,眼神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尤其在并未亲自前来。
只派了代表参会的陈稳下属身上停留片刻。
“诸位……”
董遵诲尖细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陛下深知河北将士守边辛苦,然国事艰难,还需上下同心,共度时艰。”
“各项钧旨,务必严格执行,不得有误。若有阳奉阴违、稽迟推诿者,休怪国法无情!”
澶州城内,一时噤若寒蝉。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汴梁朝廷趁着柴荣倒下的空档,迫不及待地要收回权力,削弱藩镇。
尤其是要钳制如陈稳这般在地方上根深蒂固、且与柴荣关系密切的实力派将领。
那沉重的税赋、被收走的财源、即将到来的核查,如同一道道枷锁,要将可能腾飞的蛟龙死死捆住。
消息传回洛川,防御使府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欺人太甚!”
石墩气得额角青筋暴跳。
“使君这才刚病倒,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要来抽血割肉!
加征这么多税赋,还要收走榷场之利,这分明是要断我们的活路!”
张诚拿着初步核算的账目,眉头紧锁:
“使君,若按此税额征收,且榷场收入大幅削减,我三县财政立刻便会捉襟见肘。”
“莫说继续扩军备战,便是维持现有军队规模、官吏薪俸以及各项民生支出,都难以为继。”
“更何况,还要我们限期解送汴梁……”
王茹面露忧色:
“还有那核查使团,来者不善。”
“他们若铁了心要找麻烦,总能挑出毛病。届时,只怕……”
陈稳坐在主位,面色沉静,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汴梁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甚至比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狠。
这不是简单的猜忌。
而是系统性的、全方位的政治与经济钳制,要在他羽翼未丰之时。
将他牢牢困死,甚至借此机会削弱乃至吞并他的势力。
“活路,从来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
陈稳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力。
“朝廷此举,意在困我、弱我,迫我就范。”
他看向张诚。
“加征的税赋,账面上一文不少,按要求准备。”
“但解送之时,可分批缓送,以道路不靖、粮秣征集需时为由,尽量拖延。”
“另外,立即着手清理账目,尤其是粮仓、军械库的出入记录。”
“务必做到滴水不漏,表面光鲜,让他们查不出大的错处,但核心数据,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张诚立刻领会。
“属下明白,表面文章做足,暗里能拖则拖,核心机密绝不外泄。”
陈稳又看向王茹。
“榷场收入明面上按规矩上缴,但我们要开辟新的财路。”
“之前与我们交易的那些河北其他州县的商队。”
“可以给予更多优惠,鼓励他们扩大交易品类和规模,将贸易重心从边境榷场,逐步转移到我们三县内部的市集来。”
“另外,我们自家生产的优质布匹、铁器、陶瓷,也可组织商队,主动向外销售,避开官府的抽分。”
王茹眼睛一亮。
“此计甚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要货物好,价格优,不愁没有销路。”
“只是……如此一来,需加强商路安全,防止有人铤而走险,半路劫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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