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岭大捷的余波尚未平息,一股污浊的暗流。
却已在澶州乃至更远的汴梁悄然滋生、蔓延。
起始,只是在一些酒肆茶楼的角落。
三两个看似闲汉模样的人,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
却恰好能让邻桌有心或无意的听客捕捉到只言片语。
“……听说了吗?北边那位,仗是打得漂亮,可这手尾,也不干净啊……”
“哦?此话怎讲?”
“嘿,黑松岭缴获的那些粮秣、军械,可都哪儿去了?真全上交了?”
“据说,十成里能报上去三成,就算他陈防御使忠心可嘉了!”
“不能吧?陈使君不像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年头,手里有粮有兵,才是硬道理。”
“他坐拥洛川三县,如今又立下这等大功,朝廷的封赏还没下来。”
“他自己先肥了腰包,扩充私军,你想想到底是为啥?”
类似的对话,如同霉菌,在阴暗的角落里迅速繁殖。
版本也逐渐升级,变得更加恶毒和具有指向性。
“……岂止是贪墨军资!我有个远房表亲在靖安军里当差,听说……”
“咳咳,只是听说啊,陈使君在黑松岭立那块牌子。”
“‘犯境者,此为例’,霸气是霸气,可你想想,这像是臣子该说的话吗?”
“倒像是……像是裂土封王的做派!”
“嘶——慎言!慎言!”
“怕什么?现在澶州城里谁不知道?
“王先生病重,韩、张二位老将军都快压不住阵脚了!”
“那位陈使君,可是拥兵在外,听说连北虏都惧他三分,称他什么‘陈煞星’……”
“他要是真有异心,这河北之地,谁人能制?”
流言如同长了翅膀,很快飞出了市井,飞入了军营,甚至飞向了官衙。
一些原本就对陈稳火箭般蹿升速度感到不适。
或是在利益分配中自觉受损的官吏、军中老派系。
也开始有意无意地传播、放大这些声音。
澶州军内部,本就存在的裂痕,因这流言而愈发明显。
倾向于陈稳的军官闻言怒不可遏,与散布流言者发生了几次小规模冲突。
而亲近赵匡胤,或本就持中立观望态度的人,则不免在心中埋下了猜疑的种子。
……
赵匡胤府邸,书房。
烛光下,他听着心腹将领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角细微的抽动,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大哥,流言已经散出去了,效果不错,现在城里不少人在议论。”
“尤其是‘裂土封王’、‘拥兵自重’这几句,戳中了不少人的心病。”
赵匡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冰凉的茶水,寒意顺着喉咙滑下,让他躁动的心绪稍微冷却。
“汴梁那边呢?”
他放下茶杯,声音低沉。
“回大哥,董宣徽(董遵诲)那边已经打点过了,他收了我们的‘心意’,答应会在合适的时机,在朝中‘据实’奏报北线将士的‘疑虑’与‘忧心’。”
“另外,我们的人也在汴梁散布类似消息,着重强调陈稳‘尾大不掉’,‘非国家之福’。”
赵匡胤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这并非他一时冲动之举,而是与铁鸦军使者商议后的策略。
武力暂时无法压倒你,便先用这软刀子,割你的名声,毁你的根基!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陈稳再能打,也不过是个不懂收敛、惹人猜忌的武夫!
就是要让汴梁的皇帝和辅政,对你心生忌惮!
就是要让韩通、张永德这些老将,对你更加警惕!
“还不够。”
赵匡胤缓缓道。
“光在市井和底层散播,影响力有限。”
“要让这流言,变成‘共识’,变成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
“去找几个读过书、有功名在身,却又不得志的酸儒,许以重利。”
“让他们写几篇‘忧国’的文章,不必指名道姓,但要句句暗指北线某将,居功自傲,恐非人臣之相。”
“写成之后,想办法送到汴梁那些清流御史手中。”
“另外……”
他眼中寒光一闪。
“让我们在军中的弟兄,也‘无意中’透露些‘担忧’。”
“比如,靖安军待遇过于优厚,军械过于精良,已远超朝廷规制……”
“再比如,陈稳对麾下士卒过于‘仁厚’,士卒只知有陈使君,不知有朝廷……”
他要一点点,将陈稳架在火上烤。
要让这功勋,变成催命的符咒。
……
节度使府,内堂。
病榻之上的柴荣,脸色蜡黄,气息微弱。
韩通与张永德侍立榻前,脸色都极为难看。
他们也听到了那些愈演愈烈的流言。
“咳咳……外面……传得很难听?”
柴荣睁开浑浊的眼睛,声音细若游丝。
韩通与张永德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