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州,节度使府邸。
寝殿内的烛火,似乎比前一夜更加黯淡。
那沉重的,混合着药石与衰败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柴荣静静地躺在榻上,面容枯槁,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
王朴独自一人守在榻前,如同一位忠诚的老仆,守护着即将燃尽的烛火。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柴荣那已然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
这位他倾尽心力辅佐,雄才大略,本欲扫平天下、再造太平的雄主。
如今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殿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但王朴知道,这寂静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陈稳已前往陈桥。
赵匡胤的军队也已开拔。
此刻,想必那决定天下归属的一幕,正在上演。
而澶州城内,韩通与他,正竭力维系着这暴风雨前最后的、脆弱的平静。
“咳……咳咳……”
一阵微弱而急促的咳嗽声,将王朴从沉思中惊醒。
他连忙俯身。
柴荣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不再有往日的锐利与神采,只剩下一种看透世事的浑浊,与生命流逝前的空茫。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王朴将耳朵凑近。
“……什么……时辰了……”柴荣的声音,细若蚊蚋。
“使君,已是子时三刻了。”王朴轻声回答,心中却是一凛。
子时三刻,正是钱贵情报中,赵匡胤预定在陈桥发动兵变的时辰!
柴荣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牵扯起一个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弧度。
像是解脱。
像是嘲讽。
又像是一种……了然的叹息。
“……结束了……”
他吐出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随即,他眼中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轻轻摇曳了一下,便彻底熄灭了。
那一直勉强维持着的,极其微弱的呼吸,也随之戛然而止。
手臂,无力地垂落榻边。
后周的实际掌控者,澶州节度使,柴荣。
这位本该在历史上接过郭威基业,登基为帝。
励精图治,开启显德之治,为北宋奠定坚实基础的一代雄主。
因陈稳这个“变数”的意外崛起与介入,其命运轨迹被彻底改写。
他未能等到黄袍加身,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便在这澶州节府之内,带着未尽的抱负与无尽的遗憾,溘然长逝。
享年,三十九岁。
寝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王朴僵立在榻前,久久未动。
他看着那张再无生息的脸,老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一个时代,随着这颗本该成为帝星的雄主陨落。
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宣告终结。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然后,后退三步,撩起衣袍,对着床榻,深深一揖到地。
“朴……恭送使君……”
声音哽咽,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失落。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陈桥驿,通往汴梁的官道上。
火把如龙,马蹄声、脚步声、车轮声汇成一片轰鸣。
新立的大陈皇帝陈稳,骑在马上,正听取着一名刚刚追上队伍的斥候汇报。
“陛下,澶州急报!”
斥候的声音带着奔波后的喘息,也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紧张。
“讲。”
陈稳目光沉静,心中却已有所预感。
“王朴先生遣快马传来消息……柴公……已于今夜子时三刻……在澶州节府……病逝了!”
消息如同一声闷雷,在陈稳以及周围几名核心将领的耳边炸响。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那种历史的厚重感与命运的戏剧性,依旧让人心神震颤。
子时三刻。
正是他在陈桥,身披黄袍,宣告新朝建立的时刻!
旧主陨落,新皇登基。
这两件足以震动天下的大事,竟在同一个时辰,不同的地点,同时发生!
这是巧合?
还是……天命?
陈稳勒住战马,抬头望向北方澶州的方向。
夜色深沉,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柴荣病榻前,那抓住他手臂,用尽最后力气嘱托的情景。
“终结乱世,开创太平……”
他低声重复着这句承诺。
此刻,这承诺的重量,前所未有地清晰。
他不仅是向柴荣承诺,更是向这天下,向历史,向追随他的万千军民承诺!
“陛下……”身旁的将领轻声唤道,带着询问。
陈稳收回目光,脸上的那一丝感慨迅速敛去,重新恢复了新朝君主的沉稳与决断。
“传令全军,加快速度,务必在明日午时前,抵达汴梁城外。”
“另,以朕的名义,草拟诏书。”
“其一,公告天下,澶州节度使柴公病逝,朕心甚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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