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尽管汴梁城内的主要火势已被扑灭,作乱的铁鸦军死士大部分被剿灭或驱散,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皇宫,宣政殿。
这是新朝建立后的第一次正式大朝会,然而气氛却与“定鼎”的年号格格不入,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陈稳高踞御座之上,身着玄黑赤纹的衮服,冕旒垂落,遮住了他部分面容,却遮不住那双扫视群臣时,锐利如鹰隼的目光。
他体内那庞大的势运气旋,经过一夜的激荡与沉淀,似乎变得更加凝练,如同蛰伏的巨龙,虽未显威,却已让整个大殿充斥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众卿平身。”
陈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
文武百官依礼起身,分列两旁。
许多人脸上还残留着昨夜未曾褪尽的惊惶,或是彻夜未眠的疲惫,眼神闪烁,不敢与御座上的新君对视。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侍立一旁的司礼太监高声唱喏。
短暂的沉默后,一名身着紫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的官员率先出列。
乃是原后周礼部侍郎,如今在陈朝依旧担任类似职务的崔文纪。
他手持玉笏,躬身道:
“陛下,臣有本奏。”
“讲。”
“昨夜汴梁惊变,贼人肆虐,火起多处,百姓惊恐,死伤虽未及详查,然必定惨重。”
崔文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更兼河北军报传来,韩、张二位将军初战不利,损兵折将;北线晋州危若累卵,求援文书一日数至。”
“而今,南唐又陈兵边境,虎视眈眈。”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提高了音量:
“陛下!新朝初立,便逢此四面楚歌之危局,内忧外患,接踵而至。”
“臣……臣斗胆进言,汴梁经此一乱,人心浮动,城防亦损,恐非万全之地。”
“为社稷计,为陛下安危计,是否……是否可暂移銮驾,西巡洛阳,或南下郑汴,暂避锋芒,以待天下勤王之师?”
此言一出,整个宣政殿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嗡嗡议论声。
迁都!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众多本就心怀忐忑的官员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立刻又有几名官员出列附和。
“陛下,崔侍郎所言,老成谋国之言啊!”
“汴梁目标太大,如今已成众矢之的,铁鸦军妖孽潜伏暗处,防不胜防。”
“暂避一时,稳固根基,方为上策!”
“还请陛下三思!”
主张迁都避祸的声音,一时间竟有些甚嚣尘上。
这些官员,大多并非铁鸦军的内应,他们是真正的害怕了。
昨夜的动乱,河北的失利,北汉的猛攻,南唐的威胁,如同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他们习惯了承平,骤然面对如此险恶的局势,第一个念头便是退避,以求自保。
御座之上,陈稳的面容被冕旒遮挡,看不清表情。
但他周身的气息,却骤然变得冰冷。
侍立一旁的张诚、王朴等人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但并未立刻出声反驳。
他们在等待,等待陛下的态度。
就在议论声逐渐加大,更多官员蠢蠢欲动之际。
“啪!”
一声清脆的玉器碎裂声,猛地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只见陈稳手中把玩的一枚羊脂白玉镇纸,竟被他生生捏碎!
碎玉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整个宣政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官员都惊恐地闭上了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御座。
陈缓缓抬起手,将手中的玉粉随意地撒在御案之上。
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并未看向那些主张迁都的官员,而是将目光投向殿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座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的汴梁城。
“崔文纪。”
陈稳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清晰无比。
“你让朕,弃汴梁百万军民于不顾?”
“你让朕,将这祖宗基业,中原腹心,拱手让与贼寇?”
“你让朕,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铁鸦军、被刘延祚、被刘钧、被李璟,撵得狼狈逃窜?”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问句,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崔文纪和所有附议者的心上。
崔文纪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
“臣……臣不敢!臣绝无此意!臣只是……只是为了陛下安危,为了社稷延续……”
“社稷延续?”
陈稳打断了他,终于将目光收回,落在了崔文纪颤抖的背上。
那目光,冰冷如实质。
“社稷,是打出来的!是守出来的!不是逃出来的!”
“朕,起于行伍,自焦土镇一刀一枪,拼杀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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