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的雷霆血雨,被厚重的宫墙隔绝。
但那份肃杀与决绝,依旧如同无形的涟漪,伴随着皇帝陛下的旨意,迅速传遍了汴梁城的每一个角落。
七颗血淋淋的人头,高悬于承天门外,无声地宣告着新朝天子与都城共存亡的意志。
恐慌,如同瘟疫,并不会因几颗人头落地而立刻消散。
尤其是在经历了“血月”之乱的惊魂一夜后,许多百姓依旧蜷缩在残破的家中,听着街道上不时传来的兵马调动声,惴惴不安。
倒塌的屋舍需要清理,失去亲人的家庭需要抚恤,被大火焚毁的街坊需要重建,更重要的,是那涣散的人心需要凝聚。
而这一切,并未因朝堂上的风波而有片刻停歇。
在皇宫之外,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早已拉开序幕。
——
“快!这边!水龙队跟上!”
“伤者抬到那边空地去!大夫!大夫在哪里?!”
“登记造册!所有受损房屋、伤亡人口,逐一核实,不得有误!”
汴梁城西,受灾最重的永通坊。
往日里还算整齐的街巷,此刻满目疮痍。
焦黑的梁柱歪斜地指向天空,断壁残垣间,散落着烧焦的家什和来不及带走的物事。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和淡淡的焦糊味。
然而,在这片废墟之上,却有一道道身影在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
身着官袍的吏员、臂缠红布的坊正里长、以及大量自发前来帮忙的青壮百姓,组成了一支支救援队伍。
而在人群中央,指挥若定的,正是新任御史中丞,兼领吏部侍郎的王茹。
她今日未着繁复官服,只一身简便的深色襦裙,外罩一件半旧的裘皮坎肩,发髻简单挽起,几缕散发被汗水和灰尘粘在额角脸颊,显得有些狼狈。
但她的腰背挺得笔直,眼神明亮而坚定,清脆利落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如同定盘星。
“王侍郎,这边发现两位老人被困在塌了半边的屋里!”
一名小吏急匆匆跑来禀报。
“人在何处?带我去!”
王茹毫不犹豫,提起略显沉重的裙摆,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瓦砾,跟着小吏快步走向那片危险的废墟。
“侍郎小心!”
旁边有人惊呼。
王茹却恍若未闻,蹲下身,透过缝隙看向里面。
“老人家,能听到我说话吗?别怕,我们这就救你们出来!”
她一边温声安抚,一边迅速观察结构。
“来人!这边不能用蛮力!找几根木头顶住这边!小心清理上面的碎砖!”
在她的指挥下,兵士和民夫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救援。
她的额角渗出汗珠,手指也被粗糙的砖石磨破,却浑然不觉。
当两位惊魂未定的老人被成功救出时,周围的民众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
王茹亲自将老人扶到临时设立的安置点,吩咐人取来热水和薄毯。
“王青天……谢谢,谢谢王青天啊……”
老妇人颤抖着抓住王茹的手,浑浊的眼中满是泪水。
王茹反手轻轻握住老妇粗糙的手掌,声音温和却有力:
“老人家,莫怕。”
“陛下在宫里看着我们,朝廷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位子民。”
“房子没了,朝廷帮你们重建;家人没了,朝廷抚恤赡养。”
“这汴梁城,是我们所有人的家,只要人心不散,家就在!”
她的话语,通过周围的人群,迅速传播开去。
看着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女官,此刻不顾脏污和危险,亲自奔走于废墟之间,许多百姓眼中的惶恐和麻木,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愫所取代。
那里面有感激,有信任,也有了一丝重新燃起的希望。
——
“名单核对清楚了吗?”
在临时设于永通坊口的值守棚下,王茹一边喝着清水,一边询问着身边的属官。
“回侍郎,永通坊共计损毁房屋七十三间,确认死亡四十九人,伤者一百余,已全部登记在册。”
“抚恤的银钱、米粮,张相爷那边已批示,午后便能从太仓调拨过来。”
属官恭敬地回答。
王茹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一夜之间,便天人永隔。
“动作要快,天气尚寒,不能让受灾的百姓挨冻受饿。”
“还有,通知开封府,征调城内所有闲置匠人,优先修复受损不甚严重的房屋,让百姓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若有趁机抬高建材物价、囤积居奇者,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她一条条命令发出,条理清晰,措施具体。
属官们纷纷领命而去。
“王侍郎,您歇息片刻吧,从昨夜到现在,您还没合过眼呢。”
一名跟随王茹许久的侍女,心疼地递上一块干净的湿布。
王茹接过,随意擦了擦脸上的灰汗,摇了摇头。
“此刻岂是休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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