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加尔各答西南的坦姆拉克海滩,咸涩的海风卷着椰叶掠过考古工地。程远跪在圆形夯土遗址中央,指尖抚过块嵌着梵文的石柱。
碳十四检测报告在手机屏幕上泛着光:距今1600±30年,恰是法显抵达多摩梨帝国的义熙三年(407年)。柱基沙土层里,半截青铜锚爪正从赭红色泥土中显露,锈蚀的弧面上还留着三股缆绳勒出的深痕,与《法显传》里“载商人大舶”的描述严丝合缝。
“这圈夯土是码头系船桩的基座。”张瑜抱着全站仪从椰林后走来,浅蓝色速干衬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
她颀长的身影在晨光里投下剪影,手指叩击着石柱,“你看桩身这些凿痕,间距正好对应200人商船的吃水线——文献记载的‘大舶’果然名不虚传。”她忽然举起块青瓷残片,阳光透过釉面折射出青黄相间的光晕,“越窑的瓷片,东晋咸和年间的典型器型,法显说这里‘水陆交会’,看来早有中国商船往来。”
程远俯身拨开夯土,发现其中混着些灰白色纤维。显微镜下,细密的棉线纹路间还粘着暗红色染料,与新疆尼雅遗址出土的东晋经幡比对后,色素成分完全一致。“是僧衣的残片。”他轻声说,忽然注意到棉线的经纬走向——三经一纬的织造方式,与敦煌莫高窟壁画里的僧袍纹样如出一辙。张瑜翻开泛黄的《法显传》抄本,其中“住此二年,写经及画像”的段落旁,有幅后世补画的楼船简笔画,船帆的纹路竟与棉线排列惊人地吻合。
阳光把沙粒晒得滚烫,机械臂在遗址东侧吊起块暗褐色船板。木材是本地特有的娑罗双树,质地坚硬如铁,却在榫卯衔接处露出中原工艺的痕迹——隼头的弧度比印度传统工艺更圆润,显然经过中国工匠的改良。程远用软尺测量船板内侧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凹槽组成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与洛阳西晋墓出土的石刻星图分毫不差。“是导航标记。”张瑜凑近细看,忽然笑出声,“你看这‘天枢’星的位置,比实际偏了半度,倒和法显记载的‘望星而进’对上了——当时的天文观测还没那么精准。”
“水下有陶器堆积!”潜水员的喊声惊起一群白鹭,扑棱棱掠过恒河三角洲的红树林。程远和张瑜踩着及踝的海水跑过去,只见潜水员托出个半残的陶罐,罐腹还留着被海浪撞击的凹痕。打开的瞬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半罐炭化的稻种整齐排列,经农科院快速检测,属于长江流域特有的籼稻品种。更惊人的是,罐底的麻布印痕里,粘着片指甲盖大的丝绸残片,织锦的莲花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与敦煌305窟的东晋壁画如出一辙。
整理标本时,程远在石柱的梵文刻字里,发现个被凿刻覆盖的“晋”字。刻痕断面显示是后期补刻,显然是法显停留期间留下的。张瑜忽然指着《法显传》里的句子:“他说‘山川草木,举目无旧’,却在这里刻下故国印记,该有多想家啊。”远处的恒河水被夕阳染成金红色,像条蜿蜒的航线,一头连着印度的佛塔,一头系着中国的寺院。
斯里兰卡科伦坡的无畏山寺遗址,晨雾正从印度洋漫向断壁残垣。程远站在尊青玉像前,指尖抚过像座上模糊的梵文题记——经语言学家辨识,是5世纪初的佛教祝祷文。玉像的莲花座缺了一角,露出的断面上,竟粘着几缕绢丝。“这是……”他忽然屏住呼吸,用镊子小心翼翼挑起丝缕,在晨光里展开——米白色的绢面上,隐约可见个“汉”字。
“是法显说的晋地白绢扇!”张瑜抱着个密封袋跑过来,袋里装着从佛像底座清理出的扇骨残片,竹制的骨架上还留着朱砂绘制的云纹,“碳十四检测显示是公元410年左右的物件,正好是他在师子国停留的时间。”她将绢丝放在显微镜下,忽然指着屏幕轻笑,“你看这绢纺的密度,比印度本地的细三倍,确实是蜀地特产的‘锦绢’。”
玉像的背光处藏着枚青铜镜,镜面虽已锈蚀成青绿色,背面的蟠螭纹却依然清晰。程远用软布擦拭镜钮,忽然发现其中嵌着颗小米粒大的珍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师子国的珍珠。”张瑜翻开《法显传》,指着“多处珍宝珠玑”的记载,“他说在这里看到青玉像,旁边供着晋地器物,看来不是虚言。”她忽然将铜镜倒扣,镜缘的水波纹路在桌面上连成曲线,竟与多摩梨帝国到师子国的航线图完全重合。
“佛殿基址有新发现!”郑海峰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程远和张瑜穿过布满菩提树根的断墙,只见考古队员正从坍塌的佛龛里清理出排陶制经筒。其中一个的筒盖内侧,刻着幅指甲盖大的海图:三个圆点代表港口,用折线连接,转弯处都刻着小小的佛塔。“从师子国到耶婆提的航线。”程远立刻认出,最东侧的圆点旁刻着个“婆”字,与《法显传》记载的“耶婆提”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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