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堪察加半岛南端时,林珊在甲板上发现了一件奇特的东西——一块被海浪冲上来的浮木,上面竟刻着靺鞨文和汉文的对照符号,像是某种简易的翻译手册。“这应该是流鬼国使者往返长安时用的。”她指着其中一个符号,“这个靺鞨文对应‘海’,旁边的汉文写法和《隋书》里的记载一模一样。”
程远突然想起流鬼国遗址石屋里的星图,那些符号或许并非单纯的导航标记,而是不同文明交流的密码。他蹲在甲板上,用树枝照着浮木上的符号画下来,海风卷着浪花打湿了他的草稿,那些字迹在水渍里模糊又清晰,像极了千年来在海面上时隐时现的航线。
“探海号”驶入白令海时,遇到了一群迁徙的海象。郑海峰操控无人机追踪它们的踪迹,屏幕上的画面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海象群行进的路线,竟与唐代黑水靺鞨人开辟的航线高度重合。“动物比人类更懂洋流。”张瑜调出历史海图,“靺鞨人肯定是跟着这些海象找到的航道,就像我们现在跟着卫星导航。”
最意外的发现藏在一处冰川融水形成的湖泊里。程远带着潜水装备下潜时,在湖底的淤泥中摸到了一块金属——是半个唐代的铜制罗盘,盘面的刻度虽然锈蚀,却能辨认出“子、丑、寅、卯”的方位标记。“这比欧洲的罗盘早了三百年!”他浮出水面时,冻得嘴唇发紫,却难掩兴奋,“靺鞨人不仅会看星象,还懂地磁导航!”
返航途中,林珊把那块浮木做成了标本,和铜罗盘、星图拓片一起放进恒温箱。程远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想起刚认识时,她在西沙礁盘上也是这样,把一块不起眼的珊瑚化石当成宝贝。“你说,”他递过去一杯热可可,“等我们老了,会不会也像这些文物一样,被后来的人当成故事讲?”
林珊笑着摇头,指尖在浮木上的符号划过:“我们本来就是故事的一部分啊。就像崔忻刻石,张建章出使,还有那些没留下名字的靺鞨水手——每个人都在续写《竹书纪年》,只是换了种方式。”
船过千岛群岛时,程远站在船头,望着夕阳把海面染成琥珀色。远处的火山正在喷发,烟柱在暮色中连成一片,像为他们指引方向的灯塔。他想起出发前在天津军粮城看到的那盘石碾,想起澎湖列岛礁石上的铜饰,想起黄金山崖壁上的刻字——这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碎片,终于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了起来,那是航海者的足迹,也是文明的脉络。
“收到林新宇的消息,”张瑜拿着对讲机跑过来,声音带着激动,“渤海国遗址又发现了一艘沉船,船舱里有大量中原的丝绸和渤海的貂皮,还有一本完整的《论语》,是用靺鞨文注释的!”
程远转头看向林珊,她的眼睛在晚霞中亮得惊人。他知道,下一段航程已经在等着他们,或许是在黑龙江口的冰层下,或许是在堪察加半岛的火山岩中。而那些藏在《竹书纪年》字里行间的秘密,那些被海浪浸泡了千年的故事,还在等着被倾听——就像这永不疲倦的海,永远有新的浪花,讲述着新的相遇。
铜铃的响声再次在甲板上回荡,这一次,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回应,从隋代的流求,唐代的渤海,一直传到今天的“探海号”上。程远握紧林珊的手,船舷外的浪花正跳着古老的舞蹈,为每一个追逐历史的人,铺就通往过去的航线。
当“探海号”驶入黑龙江入海口时,秋意已浸透了两岸的森林。程远站在船尾,看着林珊用望远镜观察远处的冲积岛——岛上的白桦林正泛起金黄,像给大地系了条丝带。“这里就是窟说部的活动范围,”她指着地图上的标记,“《新唐书》说‘窟说部稍东南行十日得莫曳皆部’,按现在的里程算,正好是从这岛到库页岛南部。”
郑海峰突然喊了一声,他的金属探测器在浅滩处发出急促的蜂鸣。程远和林珊跑过去时,只见他正跪在水里,徒手刨开淤积的泥沙——一块带纹饰的陶片露了出来,上面的鱼纹图案与流鬼国遗址的出土物如出一辙,边缘还沾着细碎的贝壳。“是靺鞨人的渔船碎片!”他举着陶片大笑,浪花溅湿了他的胡子,“你看这弧度,应该是船舷的一部分,能抵抗鄂霍次克海的巨浪。”
张瑜在附近的草甸上有了新发现。她蹲在一个半塌陷的地穴前,用小铲拨开腐殖质,露出几枚锈迹斑斑的铁箭头。箭头的倒钩设计与渤海国墓葬出土的兵器完全一致,箭杆残留的桦树皮上,竟还留着烟熏的痕迹。“是狩猎工具,”她用密封袋小心收好,“靺鞨人既靠海吃海,也靠森林生存——这些箭头说不定是用来射海豹的。”
傍晚扎营时,程远在篝火旁整理标本,林珊突然递过来一块桦树皮。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字,是她对照浮木上的符号翻译的:“七月,风自西北来,随海象行,十五日至流鬼。”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认真劲儿。“应该是某个水手的航海日记,”她指着“海象”两个字,“和我们观察到的迁徙路线完全对得上,他们是真的把动物当成了活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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