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海号”驶入南海时,恰逢季风过境的尾声。咸湿的海风卷着细碎的浪花,拍在甲板的栏杆上,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程远站在船舷边,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块从吉达遗址出土的永乐青花瓷片——瓷片边缘被海水浸泡得温润如玉,青蓝色的缠枝莲纹在天光下泛着淡淡的紫晕,那是苏麻离青独有的“宝石蓝”色泽。
林珊端着一个白瓷茶杯走过来,杯底沉着几片卷曲的铁观音茶叶,热气氤氲着飘向海面。“刚泡的,你之前说想念泉州的茶味了。”她将茶杯递到程远手里,目光落在他掌心的瓷片上,“这块瓷片的纹样,和我们在忽鲁谟斯沉船发现的青花盘很像,都是中西方纹饰融合的风格。”
程远接过茶杯,暖意顺着杯壁蔓延到指尖,驱散了海上的凉意。他低头看着杯底舒展的茶叶,忽然想起在泉州海交馆初见“通番事迹记”拓片的那天,陈馆长也是用这样一杯热茶,开启了关于郑和下西洋的话题。“国内有消息了吗?”他抬头问,“巡回特展的筹备应该到关键阶段了吧?”
“刚收到陈馆长的邮件,”林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邮件界面,“特展的主展区已经布置好了,还特意留了一个‘考古现场还原’区域,让我们提供在古里、木骨都束拍的发掘影像。他说观众肯定会对水下清理青花瓷的过程感兴趣。”
“影像资料交给我!”林新宇抱着一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跑过来,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水下纪录片——画面里,郑海峰戴着潜水镜,小心翼翼地将一件青花梅瓶从泥沙中托起,阳光透过海水,在瓷瓶的釉面上投下流动的光斑。“我已经把各地的发掘片段剪成了十分钟的短片,还加了字幕解说,比如这件梅瓶的器型属于永乐官窑的‘折枝花卉纹梅瓶’,苏麻离青的发色达到了‘浓艳无晕散’的最佳状态。”
郑海峰靠在旁边的缆绳上,手里转着一个从木骨都束海滩捡来的贝壳,贝壳内壁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等特展开幕,我得给观众讲讲我们在古里跟盗墓者对峙的事。”他笑着说,指尖在贝壳上轻轻敲击,“当时那几个盗墓的家伙,看到我们的水下机器人亮灯,吓得连撬棍都扔了,浮出水面时脸白得跟纸一样。”
程远忍不住笑了,指尖轻轻敲了敲茶杯壁:“别光顾着说惊险的,也得说说那些暖心事。记得在木骨都束,阿卜杜拉小朋友拉着我的手问,‘青花瓷上的长颈鹿会不会想家’,还有吉达的法蒂玛,摸着展柜里的青花碗说‘原来郑和爷爷也喜欢我们这里的花纹’——这些细节,才是特展该传递的‘温度’。”
就在这时,“探海号”的通讯器突然发出“嘀嘀”的急促声响。郑海峰快步走过去,按下接听键,原本带着笑意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挂掉通讯后,他转身对程远说:“是陈馆长,有紧急情况——我们之前在泉州湾沉船发现的那本张阿妹航海日志,他们在整理时发现最后几页的纸纤维里有异常反光,怀疑有未解读的隐藏文字,让我们立刻回去协助破译。”
“隐藏文字?”林珊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立刻从背包里掏出放大镜,快步走向实验室的方向,“之前我们用红外扫描只解读了表面内容,会不会是用朱砂混合了某种植物汁液写的?这种墨水在普通光线下会隐形,必须用特殊的荧光试剂才能显现。”
程远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预感——张阿妹的航海日志既然能记录下“誓与瓷共存”的决心,说不定还藏着更重要的线索。他立刻对郑海峰说:“调整航线,以最快速度返回泉州。通知实验室准备好荧光试剂、高倍显微镜和文物保护设备,我们回去后第一时间处理日志。”
三天后,“探海号”稳稳停靠在泉州港的专用码头。陈馆长穿着一件藏青色的中山装,手里捧着一个透明的恒温玻璃展柜,早已在岸边等候。展柜里,那本泛黄的航海日志平放在白色的丝绒垫上,纸页边缘的碳化痕迹清晰可见,仿佛还带着海底六百年的潮湿气息。
“我们在整理文物时,发现日志最后三页的纸边有极细的暗红色痕迹,”陈馆长的语速很快,将展柜小心地递给林珊,“用高倍显微镜观察,能看到纸纤维里嵌着细小的墨迹颗粒,像是用指尖蘸着颜料写的。初步判断是朱砂混合了海芙蓉汁液——这种植物在泉州湾很常见,汁液干燥后会变成透明色,只有在荧光下才会显形。”
林珊抱着展柜快步走进“探海号”的实验室,程远、郑海峰和林新宇紧随其后。实验室里的恒温恒湿系统已经开启,桌面上整齐摆放着荧光试剂、紫外线灯和便携式文物扫描仪。林珊戴上无菌手套,用特制的棉签蘸取少量荧光试剂,轻轻涂抹在日志最后几页的纸面上,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片羽毛。
当紫外线灯的光束缓缓扫过纸页时,原本空白的地方渐渐显露出几行淡红色的细小字迹——墨迹歪歪扭扭,像是在剧烈晃动的环境下写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仓促与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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