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海号”返航的清晨,南海的海面平静得像一块上好的绸缎,朝阳从海平面缓缓升起,将海水染成一片熔金般的橘红色,连船舷上的金属栏杆都泛着温暖的光泽。程远站在甲板上,手里攥着一块从“甘润号”淡水桶上取下的铜片——铜片边缘虽有些氧化,却依旧能清晰看到“永乐六年工部造”的阴刻字迹,指尖拂过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仿佛还能触到六百年前工匠们捶打铜料时留下的温度。
“在想什么呢?连豆浆都快凉了。”林珊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豆浆走过来,白色的瓷杯上印着小小的船锚图案,是她特意从泉州港带上来的。她将其中一杯递到程远手边,杯壁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驱散了清晨的微凉,“是不是还在惦记‘裕丰号’和‘甘润号’?”
程远接过豆浆,低头喝了一口,醇厚的豆香在口腔里蔓延。他抬头望向远处的海平面,“裕丰号”与“甘润号”的遗址早已消失在视野里,却像两颗种子,在他心里生了根:“倒不是惦记,就是觉得可惜——还有很多细节没来得及探查,比如‘裕丰号’船底暗舱里的草药,我们只来得及取样,还没来得及研究它们的保存方法;‘甘润号’的淡水桶内壁,那层釉质的配方也没完全弄明白。”
林珊靠在船舷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大海,海风拂起她的长发,发梢带着淡淡的海水气息:“没关系啊,我们还会回来的。陈馆长昨天发消息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专家对‘安济号’和‘裕丰号’的发现特别感兴趣,已经把它们列入了‘海上丝绸之路世界文化遗产’的备选名单,等特展结束,我们就能申请专项经费,再来南海做系统性发掘。”
两人正说着,甲板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郑海峰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腿上的护膝已经换成了轻便的黑色运动护具,手里捧着一本翻得卷边的《西洋记通俗演义》,书页上还贴着不少彩色便利贴,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你们俩在这儿聊什么呢?我在船舱里都听见笑声了。”他凑过来,指着书里的一段文字,眼睛亮得像星星,“你们看这段!‘马船三十七丈,阔一十五丈,专运马匹、货物,随宝船同行’——我查了《明实录》和《郑和家谱》,永乐五年郑和第三次下西洋时,从云南调了两百多匹战马,专门用来应对沿途的海盗,这些马肯定需要马船运输!咱们下次来南海,就去满刺加附近的海域找,那里是郑和船队的重要中转站,马船说不定就沉在那片海域!”
程远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想起他受伤时还躺在医务室里研究史料,心里一阵温暖。他拍了拍郑海峰的肩膀,笑着说:“好,下次来咱们就找马船。不过你得先把腿养好,医生说了,至少还得养两个月才能完全恢复,不然下潜的时候我可不让你去——我可不想再把你从海底抬上来一次。”
郑海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书抱在怀里:“放心!我肯定好好养伤!对了,林珊,你整理的‘船医日志’怎么样了?里面有没有提到船员怎么照顾战马?要是能找到马医的记录,对研究马船也有帮助!”
林珊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我已经把日志里的内容整理成表格了,里面提到船员有专门的‘牧马区’,还会用薄荷和艾草混合制成驱虫药,涂在马身上防止蚊虫叮咬。不过没提到马船的具体情况,可能需要找到马船遗址才能有更多发现。”
返航的途中,“探海号”上的气氛格外轻松,却没有一个人闲着。林珊几乎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除了整理“船医日志”,还根据日志里的配方,尝试用薄荷、艾草、黄连等草药煮水。第一次煮出来的薄荷水带着淡淡的清香,喝起来清爽提神,很快就成了船员们最喜欢的饮品;用艾草煮的水则被她装在喷壶里,喷在文物舱的角落,既能驱虫,又能去除海水带来的潮气。
程远和郑海峰则负责整理粮船与水船的发掘资料。他们将“裕丰号”的《船用粮簿》与“甘润号”的淡水桶铭文一一对应,发现郑和船队的后勤补给有着极其严格的规划——每艘粮船可载粮二万石,其中大米一万二千石、小麦六千石、豆类二千石,刚好能满足一千名船员三个月的口粮;每艘水船可储水两千桶,每桶五十升,足够一千人两个月的饮用和生活用水。而整个郑和船队共有两万七千四百一十一人,按照这个标准,需要十五艘粮船和二十艘水船配套,这与《西洋记通俗演义》里“粮船二百四十号,水船若干,共辅宝船”的记载完全吻合。
“你看这里,”程远指着《船用粮簿》里的一行记录,对郑海峰说,“‘永乐六年六月初十,于古里港补给豆类一千石,剩余粮食可续航三月’,旁边还有个小注,写着‘豆类需与大米混合蒸煮,防船员腹胀’——说明船队不仅计算精准,还很注重船员的饮食健康。再看‘甘润号’的淡水桶铭文,每只桶上都刻着‘每十日清洗一次,防止水垢堵塞’,可见当时的船员对淡水储存也有严格的管理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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