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元年的夏末,江南建康府依旧是一派繁华景象。
秦淮河畔,画舫如织,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长街之上,商贾云集,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此地不似汴梁那般自有天家威严,却也多了几分江南水乡独有的温婉富庶。
城中最好的酒楼“长干楼”顶楼。
一处临窗的雅间内,三人对坐,烹茶言笑。
虽然相别未有多时。
可本以为往后许多年再无相见之机的故人于此重逢,李清照夫妻自是感慨万千。
“说来惭愧,为兄本以为此番外放,终能得一展抱负之机。”
赵明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脸上却不见有多少快意,反倒满是疲倦与无奈。
“可谁曾能想到,这建康官场当中处处都是掣肘。”
“地方乡绅豪族盘根错节,阳奉阴违之事屡见不鲜,我这堂堂知府居然政令出不得府邸。”
长叹一口气,神情愤懑。
“纵使我有满腹经纶,却也只能日日耗于这迎来送往的俗务内里,与那些蠹虫虚与委蛇。”
“不耐之下,便也重操起了旧业。”
一旁的李清照见状,讶然失笑。
相伴多年,自家夫婿如何能不得知?
做学问是一把好手。
可若说他在做官上的本事能有多好,那绝对是在恭维人。
可偏生却又是个不自知的,一门心思想往官场里闯。
眼下啊,却是得了教训。
不过若能借此事打消了其做官的念头,倒也是好事一桩。
比起这繁华建康城,她还是更喜欢安竹山庄的清幽。
“处玄此番南下,不为功名,不求利禄,何以至此?”
“莫非当真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寻仙访道’之事?”。
陈安闻言,淡然一笑。
将杯中清茶饮尽,坦然颔首,并不隐瞒此行缘由。
“居士所言不差。”
抬眸望向窗外那片繁华景象,语气平静如水。
“我却是在汴梁日久,静极思动。”
“恰巧又从曹真人口中得知一处位于南方的仙家福地的消息,便顺道前来一探。”
“仙家福地?”
李清照眼神亮了亮。
常年与金石之物打交道,对于佛道之事自然不陌生。
可听到眼下这般词语,却也不禁感到有几分荒谬,只觉与自己所知的世界,相差甚远。
“正是。”
陈安缓缓道来。
“晋时五柳先生陶渊明所着【桃花源记】兴许并非虚妄,而是确有其事。”
“那处避世桃源,便藏于这江南的山水之间。”
“桃花源?陶渊明?”
听闻此事,赵明诚顿时一亮。
脸上那份官场俗务带来的倦意一扫而空,涌出几分兴致来。
他抚掌赞道:
“妙哉!妙哉!”
“我夫妻钻研金石学多年,亦曾于诸多古籍碑文之中,见过不少神异之事的记载。”
“世人多以为是前人牵强附会,可在我看来,其中未必就真是空穴来风!”
李清照亦是微微颔首,赞同自家夫君所言。
旋而便也不假思索的邀请道:
“处玄,你若不嫌弃,不若随我夫妻二人往临时居所一行?”
“我二人虽到此地不久,却也搜集了不少金石残片拓本,其中便有一物,似是与你所说相关。”
“哦?”
陈安生了几分兴趣,欣然应允。
......
赵明诚夫妇二人在建康府的临时居所,是一座极为雅致的三进院落。
虽然比不得青州归来堂,以及安竹居所中的住处。
但也算符合身份,并不怠慢。
陈安一路随二人行至书房。
不过短短月余时间,这空手而来夫妻二人便又搜集了好些东西。
琳琅满目,叫人叹为观止。
“让处玄见笑了。”
赵明诚脸上带着几分狭促。
官场失意,便要在别处找补回来。
一不小心,回过头来才发现,居然又多了这么多。
说着,他自一排书架上取出一卷以锦缎包裹的拓片,于书案前缓缓展开。
“处玄请看。”
陈安凝神望去,观其应是这夫妇二人新近得来的一块残破碑文拓片。
其上字迹古拙,介于隶楷之间,确是魏晋之物无疑。
“此物乃是我不久前于一游商手中偶然购得,观其字迹神韵,有些不简单。”
赵明诚指着拓片,简短解释着。
“只是其上内容语焉不详,多有残缺,我与清照参详多日,亦是难以完全解读。”
陈安闻言,缓缓点头,将视线落在那拓片之上。
若是寻常人见了,怕也只会如赵明诚一般,将其当做一卷有些价值残碑罢了。
可陈安身负种种玄奇天赋,心神与这方天地自然相合。
此刻定睛看去时,那一片片残缺的墨迹在他眼中,竟好似活了过来。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这千百年的时光。
亲眼看到了一位魏晋名士,于酒后兴起,持刀握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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