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三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柳树湾村头的柳枝才刚刚冒出嫩芽,风里还夹着冬天的寒意。村里最年长的滕老太在这个阴冷的清晨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享年九十六岁。
秀兰,快去村东头喊王木匠来!村长站在滕家院门口,朝正在井边打水的秀兰喊道,让他赶紧带几块好木板来,给滕老太搭灵床。
哎,这就去!秀兰放下水桶,擦了擦手就往东头跑。她今年二十八岁,是村里出了名的热心肠,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少不了她帮忙。
滕老太的遗体被安放在堂屋正中的门板上,那门板是从她睡了几十年的老床上卸下来的,两头架在两条刷了黑漆的长板凳上。按照柳树湾的老规矩,逝者要在家里停灵三天,让亲友邻里都来祭拜。
秀兰帮着滕老太的媳妇王桂芳给老人擦洗身体,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寿衣。那是一套深蓝色的棉布衣裳,袖口和衣襟上绣着简单的花纹。滕老太瘦小的身体躺在门板上,面容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
桂芳婶,您别太伤心。秀兰递过一条湿毛巾给正在抹眼泪的王桂芳,滕老太这是喜丧,活到九十六,多少人羡慕不来呢。
王桂芳点点头,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娘这辈子不容易,年轻时候吃了不少苦...
堂屋里很快就挤满了前来吊唁的村民。男人们蹲在院子里抽烟聊天,女人们则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招待客人的饭菜。滕老太的棺材下午就送到了,漆得黑亮,摆在院子中央,等着入殓的日子。
第二天清晨,秀兰早早地就来到滕家帮忙。堂屋里点着长明灯,香炉里的三炷香已经烧了一半。她正要给香炉添新香,忽然注意到停放遗体的长板凳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乌黑的长发扎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用粉色的头绳系着。她上身穿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褂子,下身是条黑裤子,脚上是一双方口布鞋。姑娘静静地坐在长板凳靠近滕老太头部的那一端,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睛望着门板上的老人。
秀兰愣了一下。村里年轻姑娘她基本都认识,可眼前这人却面生得很。她走近几步,那姑娘似乎察觉到了,微微侧头看了秀兰一眼,又转回去继续望着滕老太。
这位妹子,你是...秀兰试探着问道。
姑娘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秀兰这才看清她的脸——瓜子脸,皮肤白皙,眉毛细长,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是个十分清秀的姑娘。但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让秀兰心头莫名一颤。
这时,几个村里的大婶也进了堂屋,看到长板凳上的陌生姑娘,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是谁家的闺女啊?李婶小声问秀兰。
不知道呢,我刚来就见着她坐这儿,问她也不说话。秀兰同样压低声音回答。
王桂芳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几件要烧给婆婆的纸衣。秀兰连忙拉过她:桂芳婶,这位姑娘您认识吗?一大早就坐这儿了。
王桂芳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那姑娘,摇了摇头:没见过。姑娘,你是我们老太的亲戚吗?
姑娘抬起头,目光从王桂芳脸上滑过,又垂下眼帘,依然一言不发。
怪了,王桂芳皱眉,娘生前也没提起过有这么个亲戚啊。
堂屋里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猜测可能是远房亲戚,有人说或许是老太早年认识的故人之女。但无论如何,这姑娘的沉默和突然出现都让人觉得蹊跷。
该不会是...赵家婆子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那种东西吧?
胡说什么呢!王桂芳立刻打断她,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怪!
秀兰又看了那姑娘一眼。阳光从堂屋的窗户斜射进来,照在她身上,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影子。她伸手摸了摸长板凳——是实的,能摸得到。姑娘的手放在膝盖上,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手腕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姑娘,你要是来祭拜老太的,就上柱香吧。秀兰拿了三炷香点燃,递过去。
姑娘终于有了动作。她缓缓站起身——秀兰注意到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接过香,对着滕老太的遗体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进香炉里。
就在她弯腰插香的一瞬间,秀兰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某种花的香气,但又说不上是什么花。那味道转瞬即逝,等秀兰再想细闻时,已经消散在堂屋的香火气中了。
我去给大伙儿倒茶。王桂芳说着往厨房走去。秀兰正要跟去帮忙,回头却发现长板凳上的姑娘不见了。
咦?人呢?秀兰四下张望。
堂屋里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刚才还在这儿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李婶惊讶地说。
大家找遍了堂屋、院子和附近的巷子,都没见着那姑娘的踪影。问遍了村里人,也没人认识或者见过这样一位姑娘。
真是奇了怪了,赵家婆子又开始了,该不会真让我说中了吧?
别瞎说!王桂芳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色明显变了,兴许是谁家远房亲戚,祭拜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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