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夏天,空气又黏又闷。学校把我们这些半生不熟的学生推出来实习,我进了一家老旧的机械加工厂,分配跟着两位师傅上夜班。厂子有些年头了,红砖墙爬满了深绿的苔藓,除了那个能进出货车的大铁门,其他窗户都用砖头封死了,像个密不透风的闷罐子。
带我的两位师傅,一男一女。男师傅姓刘,四十多岁,黑瘦精悍,话不多,眼角总有道深深的皱纹,看人时带着点审视的味道。女师傅姓王,比刘师傅年轻几岁,人很和气,对我也照顾,就是胆子似乎有点小。
那天晚上,大概十一点左右,轮到我和王师傅去巡视厂房深处的几台老旧设备。核心区域灯火通明,机器轰鸣,但通往边缘设备区的走廊,灯光就暗了许多,忽明忽灭,带着接触不良的“滋滋”声。空气里是机油、铁锈和灰尘混合的沉闷味道。越往里走,轰鸣声变得遥远,只剩下我们俩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那段路不长,但走在里面总觉得压抑。两边是封死的窗洞,像一只只盲了的眼睛。王师傅走在我前面半步,手电光柱扫过冰冷沉默的机床,在地面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
就在我们走到那段走廊中段,准备拐进旁边一个设备间时,毫无征兆地,一阵风猛地吹了过来。
这风来得太邪门。厂房是封闭的,大门离这儿百米远,根本不可能有风直接贯穿。而且,这风不是贴着皮肤吹过的那种,它像是能直接穿透皮肉,钻进骨头缝里。一瞬间,我从里到外彻底凉透了,后脖颈子的汗毛全部炸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一缩。
那感觉,不是凉爽,是阴冷。带着一种陈腐的、难以形容的气息,让人头皮发麻。
我僵在原地,脚像生了根。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不能回头!小时候听家里老人讲过,走夜路,尤其觉得不对劲的时候,肩膀和头顶有三盏灯,一回头,灯就灭了,容易沾上脏东西。这念头在此刻无比清晰地占据了我的脑海。
我硬是梗着脖子,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王师傅的后背,牙关紧咬,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用尽全身力气,我迈开腿,几乎是拖着发软的双脚,紧跟着王师傅,草草在设备间门口晃了一下手电,算是巡视过了,然后逃也似的沿着原路返回。
那短短几十米的路,走得我后背冰凉,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贴着我的后颈吹气。
一直到回到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关上那扇还算厚实的门,我才感觉稍微活过来一点。但那股子阴冷好像还黏在骨头上,挥之不去。我脸色估计很难看,嘴唇都没了血色。
王师傅看着我,声音有点发虚:“小陈,你……你刚才也感觉到了?”
我猛点头,声音干涩:“那风……太怪了。”
王师傅白着脸,压低声音:“我也觉得不对劲,浑身冷得厉害。”她搓着自己的胳膊,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门口,“今晚……今晚剩下的时间,咱就别下去巡了吧?设备数据……应该没啥大问题。”
我求之不得,赶紧点头。那一晚,我们俩就缩在办公室,谁也没再提去巡视的事。外面的机器轰鸣声,此刻听来也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诡异。
第二天晚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白天的喧嚣褪去,厂房在夜色中恢复它沉默而庞大的轮廓,看着比昨天更让人心里发毛。
刘师傅来得稍晚一些,他换好工装,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去看设备日志,而是凑到我和王师傅跟前,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神秘和紧张的神情。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什么听见:
“哎,老王,小陈,跟你们说个事儿。”他顿了顿,眼神在我们脸上扫过,“昨天半夜,你们……听见旁边那几户人家的动静没?”
我和王师傅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厂房隔音不算太好,但昨晚除了机器声,确实没留意到别的。
刘师傅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带着气音:“我听见了……好像是……在跳白马。”
“跳白马”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耳朵里。我们这地方,老一辈都懂,“跳白马”就是请神婆,搞些问米、驱邪之类的迷信活动,通常都是家里遇到了极其邪门、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才会这么做。
王师傅的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手猛地捂住了嘴。我心脏也是狂跳起来,昨晚那阵阴风的感觉再次清晰地席卷全身。
“真……真的?”王师傅声音发颤。
刘师傅重重地点了下头:“大概后半夜两三点,隐隐约约的,有摇铃声,还有那种又唱又念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但肯定是那家没错。”他指了指厂房侧面围墙外的方向,那边确实零散有几户老旧的平房。“搞了得有个把钟头才消停。”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机器运转的嗡嗡声此刻听起来像是某种不祥的背景音。昨晚的阴风,隔壁深夜的跳白马,这两件事像两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对上了,指向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我们这厂房,或者附近,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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