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娘茫然地摇头:“不知道,好像天生就知道。”
一天傍晚,两人在柳儿家翻看柳奶奶留下的笔记。盼娘拿起一本破旧的册子,随手翻开一页,轻声念道:“生死如门,从此入者从彼出,从此出者从彼入……”
柳儿震惊地看着盼娘:“你识字?”
盼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愣住了:“不,我不识字啊……”
可是那页笔记上,明明写着这些文字!
柳儿心中涌起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盼娘就是奶奶的转世?如果奶奶的猜想是对的,那么这个世界的葬礼,在另一个世界就是出生。奶奶在这里的葬礼,正是盼娘在另一个世界的出生!
柳儿把这个猜想藏在心里,默默观察着盼娘。
一年后,盼娘出嫁了。婚礼当天,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全村人都来庆贺。盼娘却坐在花轿里默默流泪,不是寻常新娘离家的伤感,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
拜堂时,盼娘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弄得宾客们窃窃私语。新郎尴尬地小声问:“盼娘,你怎么了?”
盼娘哽咽道:“我不知道,就是心里难受,好像这一切都经历过,又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洞房花烛夜,盼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她是一位年老的萨满,正在对一位年轻的姑娘交代后事。她说:“婴儿的哭声是另一种语言,只是我们听不懂罢了……”
第二天醒来,盼娘把梦境告诉柳儿。柳儿听后,双手颤抖,这正是奶奶临终前对她说的话!
柳儿终于确信,盼娘就是奶奶的转世。
然而,好景不长,盼娘婚后第二年,长白山区爆发山洪,靠山屯和李家屯都遭了灾。盼娘为了救一个被困的孩子,被洪水冲走,等找到时,已经气息全无。
盼娘的葬礼上,柳儿哭成了泪人。她不仅为盼娘悲伤,也为这个看似无休止的生死循环感到悲哀。如果生死只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过渡,为何还要让灵魂记得前世的片段,承受这无谓的伤感?
就在盼娘下葬的同一时刻,三百里外的一个小镇上,一位产妇生下了一个男婴。婴儿一出世就哭得撕心裂肺,接生的大夫惊讶地发现,这孩子的眼角竟然挂着泪珠。
“这孩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大夫摇头感叹。
男婴被取名忆郎,因为他出生时,脸上有一种不符合男婴的、类似母性的哀愁。
忆郎三岁时,说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我是柳奶奶。”把家人吓得够呛。随着年龄增长,他逐渐不再说这些奇怪的话,但那种与生俱来的忧伤始终伴随着他。
柳儿在盼娘去世后,决定远行。她要验证奶奶的猜想,追踪生死之间的线索。她走遍了长白山区的村村寨寨,记录下每一个新生儿出生的时间和地点,也记录下每一位老人去世的时间和地点。
十年下来,柳儿记录了近千个生死案例。通过分析,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规律:大约有七成的新生儿,其出生时间与百里内某位老人的去世时间高度吻合!而且这些婴儿大多具有一个共同特点——出生时哭声特别悲切,有些甚至会流泪。
柳儿还发现,这些婴儿长大后,或多或少会表现出与前人类似的习性、技能甚至记忆片段。
五十岁那年,柳儿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送魂婆”,既能接生,又能送终。她总能在适当的时机,安慰那些悲伤的灵魂,也安慰那些哭泣的婴儿。
一次,她为一位百岁老人送终。老人弥留之际,紧紧抓住柳儿的手:“我怕,怕过了那道门,就什么都忘了。”
柳儿轻声安慰:“过了那道门,您会以新的方式记住一切。就像冬天过后是春天,树叶落了又会发芽。”
老人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同一时刻,邻村一户人家生下了一个女婴。女婴不哭不闹,只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接生婆拍了她好几下,她才勉强哭了两声,但那哭声里没有悲伤,只有一丝无奈。
这户人家请柳儿去看看孩子。柳儿一到,女婴就对她露出了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柳儿轻轻抱起女婴,在她耳边低语:“欢迎回来。”
女婴的父母惊讶地问:“柳奶奶,您说什么?”
柳儿笑而不答。
在返回靠山屯的路上,六十五岁的柳儿在一处山涧边休息时,遇见了十八岁的忆郎——他已是游走四方的年轻萨满,专门为人化解疑难,尤其擅长安抚受惊啼哭的婴儿。
两人一见如故,坐在溪水边畅谈了一天一夜。忆郎说:“我从小就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我的‘家’在长白山方向。我脑子里总有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比如如何采药,如何接生,如何为逝者送行。”
柳儿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是谁。”
忆娘平静地回答:“我也知道您是谁,柳儿姐姐。”
两人相视而笑,泪中带笑。
柳儿把奶奶的笔记和自己几十年的记录都交给了忆郎:“该由你继续这个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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