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左宗棠在西北平定乱局时,京城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变故,差点烧到他头上。
京城,养心殿东暖阁内,同治十一年的寒冬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刺骨。炭火在鎏金火盆中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气氛。十六岁的同治皇帝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略显单薄的身躯在朝服包裹下仍显稚嫩。他的目光不时飘向珠帘之后,那里端坐着决定帝国命运的两宫皇太后。
御前太监躬身呈上一份奏折,黄绫封面上的内阁学士宋晋谨奏几个字在烛光下格外醒目。
“念。”年轻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倦。
太监展开奏折,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回荡:“臣宋晋冒死启奏:福州船政局、江南制造总局糜费太重,每年耗银数百万两。当此国库空虚之际,不如停造船只,转而向外洋购买,既省糜费,又得坚船利炮……”
珠帘后,慈禧太后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紫檀木扶手。这位实际执掌大清江山的女人,虽然年仅三十七岁,却已历经咸丰驾崩、辛酉政变、垂帘听政等重大变故,深谙权力之道。她微微侧身,对身旁的慈安太后低语:“姐姐以为如何?每年数百万两白银,确实不是小数目。西北战事正酣,各地灾荒不断,国库实在吃紧。”
慈安太后沉吟片刻,温和却坚定地回答:“妹妹说得是。但造船之事关系海防,不可轻率。不妨先听听各地督抚的意见再做决断。”
皇帝会意,当即宣旨:“将宋晋奏折抄送两江总督曾国藩、闽浙总督文煜,着其详议具奏。”
金陵两江总督府内,五十九岁的曾国藩正伏案批阅公文。连日阴雨使他的风湿病又犯了,每写几个字就不得不停下来揉搓疼痛的关节。五年前调任两江总督,他致力于恢复战后江南的生机,推行洋务,创办江南制造总局。然而岁月不饶人,日益衰弱的身体让他感到力不从心。
“大人,京师急件。”幕僚赵烈文捧着公文匆匆进来。
曾国藩接过公文,戴上老花眼镜细细阅读。越看脸色越沉,最后长叹一声:“糊涂!真是糊涂!”
“大人何出此言?”赵烈文关切地问。
“宋晋奏请停造轮船,说是为了节省开支。曾国藩摇头,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殊不知自强之道,岂能因小利而忘大义?二十年前,英法联军如何长驱直入?不就是仗着船坚炮利!”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雨中的金陵城依稀可见战火留下的伤痕,那是太平天国战争留下的深刻印记。“当年长毛之乱,若有坚船利炮,何至于蔓延十余省?如今好不容易建起船厂,却要自断手足?”
“备纸墨,”曾国藩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即刻上奏。”
尽管关节疼痛难忍,他仍坚持亲自起草奏折。笔锋刚劲有力:“制造轮船,实为自强之本。若因惜费而中止,不仅前功尽弃,更为外人所笑……”
写毕,他长叹一声,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仿佛看到了这个古老帝国多舛的命运。
西北军营大帐内,六十岁的左宗棠正在油灯下研究西北地图。陕甘回乱未平,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将却已在筹划着收复新疆的宏图大业。帐外风声呼啸,仿佛诉说着边塞的苍凉。
“大帅,京师来文,还有福州沈葆桢大人的信。”亲兵送上一叠文书。
左宗棠先拆开沈葆桢的信,读罢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鼠目寸光!迂腐之见!”
帐中将领皆惊,不知何事惹得大帅如此动怒。
左宗棠将朝廷转来的宋晋奏折掷于地上:“朝中竟有如此糊涂之人!说要停造轮船,改向外洋购买!”
一位年轻将领小心翼翼地问:“大帅,购买外洋船炮,不是更省事省费吗?”
“荒谬!”左宗棠须发皆张,“今日买船,明日买炮,后日是不是连兵都要请洋人来当?记得咸丰十年么?英法联军是怎么打进北京的?若是当时我们有自造的坚船利炮,何至于让万岁爷避走热河!”
他踱步至帐外,望向东南方向,仿佛能看见远在福州的船厂:“沈葆桢信中说,船厂工匠已能自造轮机,这是多少心血换来的!一旦停工,工匠散尽,前功尽弃啊!”
回到帐中,他立即下令:“取纸笔来!我要上奏朝廷,这船政绝不能停!”
又修书一封给沈葆桢:“幼丹兄:船政一事,关系国家命脉,万万不可中止。弟虽远在西北,必力陈利害......”
保定直隶总督府内,四十九岁的李鸿章正在宴请外国领事。酒过三巡,幕僚周馥悄悄递上一份公文。
李鸿章面不改色,继续与各国领事谈笑风生,流畅的外交辞令中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直到宴席结束送走客人,他才展开公文细读。
“大人,京师来的急件,要您对宋晋奏请停造轮船一事发表意见。”周馥低声说。
李鸿章不语,慢慢踱回书房。他先泡了杯浓茶,然后点上水烟,深深吸了几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深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