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乙便踏入了府衙。
那扇熟悉的朱红大门,今日看来,却像是一头沉默巨兽的嘴。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疏离。
往日里会笑着打招呼的同僚,今日只是远远地点了点头,眼神飘忽,随即错开。
那眼神里,没有了熟稔,添了些许敬畏,更多的,是探究与隔阂。
小乙心中一片雪亮。
老萧那句“大将军府里出来的人”,是为他立起了一面盾。
可这面盾,也将他与所有人隔绝开来,成了一座孤岛。
他不再是那个不起眼的小捕快小乙。
他是“大将军的人”。
这个名头,是护身符,也是紧箍咒。
他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差事砸下来。
是去北仓,还是去西凉。
他心中已经演练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伴随着刀光剑影。
然而,什么都没有。
李四和陈华领着他,依旧是巡街。
还是那条街,从东头到西头,再从西头到东头。
街边的包子铺,老板娘的笑脸依旧。
巷口的顽童,追逐打闹的声音依旧。
一切如常。
唯独他,心境已然天翻地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流淌过去。
像沙漏里的沙,安静,却带着一股不可逆转的沉闷。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小乙白天在街面上,用脚步丈量着凉州城的每一寸土地。
晚上回到那个小院,便用汗水浇灌着心中那颗愤怒与不甘的种子。
老萧的训练,愈发严苛。
那根老旧的木棍,每一次敲打在他的身上,都像是在锤炼一块顽铁。
痛。
深入骨髓的痛。
可这种痛,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将白日里所有的压抑、屈辱、猜忌,都倾注在了一招一式之中。
很快,三个月的光阴,便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打磨中,悄然逝去。
秋风起了,院里的那棵老槐树,叶子黄了,落了满地。
这期间,府衙里并非无事发生。
押解犯人的差事,张武派了旁人。
追捕悍匪的差事,李四和陈华带队去了。
唯独他小乙,被牢牢地按在了凉州城里,动弹不得。
像一颗被主人精心看管,却又暂时用不上的棋子。
府衙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愈发古怪。
那是一种混杂了羡慕、嫉妒、还有一丝怜悯的复杂目光。
他本就不合群。
如今,更是被彻底孤立在了人群之外。
一人一桌,吃饭。
一人一骑,巡街。
一人一影,回家。
小乙对此,倒也并不在意。
他本就不屑与那些虚与委蛇之辈为伍。
于他而言,这世上最快意的事,无非两件。
白天读书,夜里练武。
前者让他明事理,后者让他有底气。
只是,心中那块名为“老李叔之死”的巨石,始终高悬着,沉甸甸地压着他的心口。
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王进举那张虚伪的笑脸,会一次次地浮现在眼前。
“等你什么时候,有了能掀翻桌子的本事,再来问我。”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脑海里。
掀翻桌子。
何为,掀翻桌子?
他一遍遍地问自己。
终于,那只悬了三个月的靴子,落了下来。
这一日,天刚亮。
小乙刚踏入府衙,便有一名小吏快步迎上。
“乙哥,张头儿叫您过去一趟。”
张武的房间里,燃着安神的檀香。
他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热情得让人心生警惕。
“小乙啊,这阵子休养得如何?身子骨都好利索了吧?”
这句问候,像是在拨弄琴弦,试探着音准。
小乙垂下眼帘,拱手道:“托五哥的福,早就没事了。”
“好!”
张武一拍大腿,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
“明日有个差事,要押送一名犯人去北仓。”
“你这把好刀,也该出鞘活动活动筋骨了!”
小乙心中一凛。
北仓。
终于还是来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平静地应道:“任凭五哥安排。”
“好,有担当!”
张武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次,就由你来做主事,当这个领队。”
小乙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我……做主事?”
张武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打量着猎物的狐狸。
“怎地,你不愿意?”
“小乙资历尚浅,寸功未立,怎敢担当主事之职?”
这不是谦辞,是试探。
“你的本事,府衙上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张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
“谁敢不服,我张武第一个不饶他!”
小乙的心,沉了下去。
捧杀。
这是赤裸裸的捧杀。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敛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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