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如野草,但凡有一丝风吹,便会燎原。
大军缺粮一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无论姜岩如何弹压安抚,那股自底层士卒心中滋生出的惶恐,都如帐外愈发凛冽的寒风,正一寸寸地侵蚀着整座大营的骨髓。
小乙看在眼中,却无能为力。
他只是一个斥候,能探明山川路径,能刺杀敌方哨探,却无法变出哪怕一粒米来。
这是一种沉甸甸的无力感,压得他只能一个人在偌大的军营里,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
大风拍打着营帐,发出沉闷的扑簌声,像极了无数颗正在慢慢冷下去的心。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如鬼魅般从风雪中穿出,与他擦肩而过。
还是那个传令兵。
还是那般目不斜视,仿佛只是路过。
可小乙的手中,却已多了一样东西。
这一次,不再是小小的纸条,而是一封沉甸甸的信笺,有着文书的分量。
小乙的心,猛地一跳。
他不动声色,攥紧了那封信,快步走到一处无人看守的箭垛之后。
寒风如刀,割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指尖微微颤抖着,展开了信纸。
上面的字迹,依旧是那般锋锐,如出鞘的利剑。
献计,如下:
将余下军粮尽数取出,令全军饱餐。
此为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大将军当率主力陈兵阵前,白日佯攻,以骄敌心。
姜岩则率精锐,自你前次所探之密道,夜袭西越主帐,斩其帅旗。
另分一小部,沿巨石密道向西南,有小径可绕至敌后粮仓。
夺其粮,断其根。
此战,可胜。
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小乙的呼吸,在瞬间停滞。
他仿佛能看到,在那张平平无奇的信纸背后,有一双洞悉了整个战局的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片刻之后,他将信纸撕成无数碎片,任由它们在风雪中飘散,化为乌有。
随即,他转身,脚步不再有丝毫的迟疑与彷徨,径直朝着姜岩的营帐走去。
“姜将军。”
帐内的姜岩,正对着一幅残破的地图出神,听见声音,头也不抬地问道。
“又是来问粮草的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与徐德昌如出一辙的疲惫和烦躁。
“不是让你安抚好麾下弟兄,其余的无需多问吗!”
“不是,姜将军。”
小乙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小乙这几日,反复思量,斗胆……想到了一个破敌之计。”
姜岩终于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审视与难以置信。
“你?破敌之计?”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小子,凭着一身不知从何而来的诡谲本事,当上了可御千人的斥候。
可论及行军布阵,调兵遣将,他应该还只是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
如今竟敢站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说什么破敌之计?
换做平时,姜岩或许早已将他喝退。
但此刻,军心浮动,粮草告罄,任何一根稻草,都显得弥足珍贵。
他压下心头的烦乱,沉声道。
“说来听听。”
小乙微微躬身,将信中计策,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他说的很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仿佛这计策已在他心中盘算了千百遍。
当说到那条可以直通敌后的密道时,小乙顿了顿,说那是他派帐下“毛猴”舍命探查出来的。
实际上,在他来见姜岩之前,确实先找到了毛猴,让他依着信中所指的路线,去探了一遍虚实。
姜岩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漫不经心,渐渐变成了凝重。
再从凝重,化为了难以言喻的震惊。
他的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计……此计竟与大将军和军中参将们彻夜商讨出的那个计划,有七八分相似!
不,甚至比他们的计划,更加狠辣,也更加可行!
大将军的计划,是固守待援,待粮草一到,再行雷霆一击。
可如今粮草迟迟未到,那计划便成了一纸空谈。
而小乙此计,却是将“缺粮”这个最大的劣势,化作了“破釜沉舟”的决死之势!
以己之短,攻敌之长,险中求胜!
并且可以洗劫敌人的粮草,为自己所用,一石二鸟,即可退敌,又可解决当下粮草短缺的问题。
姜岩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锁在小乙的脸上。
“这个计策,真是你想出来的?”
“是。”
小乙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姜岩的心,沉了下去。
他可以确定,自己绝未向任何人,包括小乙,透露过半句作战计划。
而小乙这几日,也确实一直待在斥候营,未曾去过帅帐。
若此计当真是他一人想出……
那这小小的斥候营里,究竟藏了一条怎样的过江猛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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