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热闹与喧嚣,终究是被车轮碾在了身后。
那场双喜临门的家宴,像是临安城一场短暂而绚烂的春梦。
梦醒,便又要踏上风雪前路。
两日后,一行车马,便如一滴滚入尘土的水珠,悄然汇入了北上的官道。
方向,北仓。
车夫依旧是那个不多话,却能将马车赶得四平八稳的老黄。
车厢里,是小乙,还有他身边的婉儿与燕妮。
车窗外,是年虎的一人一骑,身形挺拔如松,默然随行。
只是这一次,老黄的身旁,多了一个身影。
一个瞧着年纪不大,眼神却分外沉稳的少年郎。
钱柜。
钱公明留下的这个少年,仿佛是一名久经沙场的排头兵。
有了他,这一路北上,竟多出了几分游山赏水的闲适。
这少年,许是自小便跟着钱公明走南闯北,见惯了人情冷暖与世事繁杂。
一身本事,不在拳脚,而在那份将所有琐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滴水不漏。
何时启程,何时歇脚。
住哪个镇子的哪间客栈,能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吃哪家饭馆的哪道菜,最是地道爽口。
就连路上备着的干粮与清水,他都能算计得分毫不差,既不累赘,也绝不短缺。
老黄那匹视若珍宝的老马,如今也有了专人伺候。
钱柜总能在马匹显露疲态之前,便寻好草料最足的驿站,亲自看着喂饱饮足,再细细刷上一遍马鬃。
小乙这位名义上的主家,竟真的成了甩手掌柜。
他终于不必再为这些柴米油盐的俗事耗费心神。
车厢内的光线温暖而柔和,炉火上温着一壶热茶,氤氲出淡淡的白气。
他便与婉儿和燕妮,说些江湖上的趣闻,聊些临安城的风物。
燕妮在大仇得报之后,如今一日比一日鲜活。
她会时不时地掀开车窗的帘子,眼波流转,望向窗外那个骑马的身影。
“年大哥,冷不冷呀?”
年虎会回过头,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会牵动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不冷。”
然后,燕妮便会心满意足地放下帘子,脸颊上飞起两朵好看的红云。
车轮向前,光阴向后。
江南的秀丽与温婉,便在这日复一日的行程中,渐渐褪去了颜色。
天,是越来越冷了。
风,也越来越硬了。
吹在脸上,像是带着棱角的刀子。
眼瞅着北仓那座荒凉的边陲小镇遥遥在望,马车却毫无征兆地调转了方向。
车轮一拐,朝着东南方向的青城镇,缓缓行去。
小乙掀开帘子,望着远处那片灰蒙蒙的天。
北仓镇那地方,他比谁都清楚。
风沙能将人的骨头缝都填满。
镇上除了那间小酒馆,便再无可以安稳落脚之处。
那里只有烈酒,与深更半夜的女子的呻吟声。
婉儿的温婉,燕妮的娇憨,都不该被那里的风沙所侵蚀。
青城镇虽也不大,却是个正经的镇子,有客栈,有商铺,有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小乙寻了镇上最大最干净的一间客栈,要了几间上房。
待将所有人都安顿妥当,窗外的天色,已经擦着黑边了。
他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决定在此歇上一宿。
明日,再独自一人,去往北仓军营。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小乙辞别了众人,独自一人,一匹快马,踏上了去往北仓的路。
那条路,他曾经走过。
路边的每一棵枯树,仿佛都还记得他当年的模样。
北仓军营的辕门,依旧是那般肃杀。
营中的煞气,几乎凝为实质,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终于,在那间熟悉的中军大帐里,他见到了那个男人。
陈天明。
“小乙,见过大将军。”
他躬身行礼,姿态放得很低。
然而,那位北仓主将并未如他所料那般让他起身。
陈天明一言不发,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只是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个遍。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剥开他的皮肉,看清他的骨骼。
随即,陈天明迈开步子,缓缓踱到了他的身后。
小乙心中正纳闷,不知这位大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一刻,他的屁股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力道不重,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蛮横。
紧接着,便响起陈天明那带着几分戏谑又带着几分认真的声音。
“赵大人,末将陈天明,有礼了。”
小乙转过身,哭笑不得地揉着屁股。
他看着眼前这位身形魁梧如山的大将军,脸上满是无奈。
“大将军,您这是拿我寻开心呢?”
“谁他娘的跟你逗闷子!”
陈天明眼睛一瞪,那股子久经沙场的悍气,便扑面而来。
“你小子,如今是长本事了,出息了!”
“都混进兵部衙门,当上人人艳羡的京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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