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磨蹭什么!”
窗口后,鬼差的指节狠狠砸在金属台面上,砰砰声响像冰锥子,一下下扎进陆鸣混沌的意识里。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彻底回神。
低头看向自己——公务夹克上还沾着宴会厅的酒渍,袖口磨出的毛边,手里攥着的钢笔,触感都真实得扎人,笔帽上“求真务实”四个字硌得掌心生疼。
抬头扫去,惨白的LED灯把整个大厅照得像块冻住的冰,一排排金属窗口前挤满了影影绰绰的身影,每个身影都透着一股子茫然的惨淡。
队伍旁的电子取号机持续闪烁着一种不稳定的、仿佛接触不良的幽幽蓝光,屏幕上的数字偶尔会扭曲成毫无意义的乱码。
突然,它发出一声尖锐得如同婴儿被掐住喉咙般的啼哭怪叫!
排在陆鸣前面的亡魂对此毫无反应,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空气中除了陈墨和锈蚀味,似乎还隐约飘荡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电路烧焦后又混合了某种陈旧血液的古怪气味。
他下意识摸向口袋,手机没了踪影,指尖却触到一张发皱的纸——是今早匆匆塞进兜里的会议材料草稿,上面“务必突出‘高效协同’原则”“数据要与上月报表衔接”的批注还清晰可见,边缘被汗水浸得卷了边,发黄的痕迹像一道嘲笑。
“我死了吗?”
这个念头像炸雷般在脑子里炸开,带着翻江倒海的荒谬感。
他狠狠掐了把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顺着神经窜上来,可眼前的一切又在撕咬着这份“真实”——
窗口后,那些穿着“地府行政服务中心”深蓝色制服的鬼差,青面獠牙,眼睛泛着绿油油的光,手里攥着样式古怪的扫码枪,麻木地接过亡魂递来的泛黄纸张,再“啪”地一声推出去一叠厚厚的表格。
这场景太熟悉了,像极了阳间那些总说“按规定来”的办事窗口,可服务员脸上没了人间的敷衍,只剩下阴间独有的、能冻透骨头的死寂。
空气中飘着亡魂们的抱怨,七嘴八舌,带着活人的烟火气,却更像一把把钥匙,猛地撬开了他混沌的意识:
“搞什么啊,投胎还要取号?我生前在医院排队排够了!”
“我的号是A1087,前面还有200多号,这阴间也有早高峰?”
“喂,那个扫材料的,我这《无犯罪记录证明》是阳间派出所开的,能用不?你们这系统能不能联网核查啊,来回跑太折腾了!”
……
宴会厅里的酒气、“指导有方”“落实到位”的虚伪套话、替张书记挡酒时胃里的灼烧感、胸口突然袭来的剧痛、摔在地上碎裂的手机屏幕、那本黑色封皮的“生死簿”,还有被朱砂笔硬生生划掉“999”、改成刺眼“28”的阳寿……所有碎片轰然撞在一起,砸得他脑子生疼。
28岁!他才刚刚把“上传下达、左右协调”的秘书活儿练得炉火纯青,才摸清每个领导的脾性——
张书记喜欢汇报材料开头直奔主题,李主任爱听“数据说话”,王局长习惯会后留十分钟“私下交流”;
才在县委大院里站稳脚跟,上个月刚攒够首付,准备给妻儿换个大点的房子,儿子下周还要去拍幼儿园入园照……
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还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像改文件一样,粗暴地篡改了阳寿,潦草宣判了结局!
“不可能!”他在心里嘶吼,手指死死攥成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骨节泛白。
多年秘书生涯,他早把“程序”“规范”刻进骨子里,习惯了用“此事需进一步研究”“请领导定夺”化解所有棘手局面。
可现在,鬼差的绿光、亡魂的抱怨、那句像诅咒般的“秘书命,阎王定”,都在冷酷地告诉他:你死了,死得蹊跷,死得不明不白,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他一生都在和程序打交道,却在最讲程序的阎王殿被判了“程序错误”。
那些被他奉为圭臬的“规范”,此刻像被撕碎的冥币,在阴风中飘向不可知的深渊。
陆鸣盯着窗口后鬼差手里的扫码枪,突然意识到:这地府的规则,比阳间更赤裸,也更脆弱——只要找对了“漏洞”,或许就能撕开一条生路。
“填吧,八张表,一张都不能漏。”
窗口后的鬼差又在催,一叠表格被粗暴地推到他面前,栏目密密麻麻得让人窒息:姓名、性别、阳寿、死因、生前职业……后面还跟着《阴阳两界无犯罪记录承诺书》《往生志愿表》《轮回偏好调查问卷》,最下面一行小字像冰冷的刀子:“未按要求填写者,延缓轮回30日”。
这措辞,和阳间那些“未按规定提交材料,不予受理”的通知如出一辙,连敷衍的借口都懒得换。
陆鸣的目光死死钉在“阳寿”那一栏,那个鲜红的“28”,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发酸。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肺疼,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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