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凝魂墨案”尘埃落定已过去几日,判官殿那句“暂缓裁撤,以待后观”的谕令,如同悬在梁上的冰锥,看似稳固,却时刻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孙毅伏在案上,指尖在一枚古旧的算盘上飞快拨动,算珠碰撞声清脆却急促,他眉头紧锁,核算着账目上被划出一道道红线的经费。
“领三张清心符,需附五百字用途说明,核销一枚传讯玉简,要过五道审批……这哪里是办公,分明是披着合规外衣的慢性绞杀。”他低声抱怨,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烦躁。
角落里,秦昭面前悬浮着几面光幕,上面流动着幽蓝色的数据流。
一台形似罗盘的仪器不时发出极轻微的嗡鸣,顶端的指针微微颤动。
“有不明魂力在附近徘徊,似在窥探,但很谨慎,距离保持在外围,无法锁定来源。”他头也不抬,声音冷静地汇报。
阿罗抱着双臂,背靠门框,身影在光影交界处显得格外挺拔。
她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外面偶尔经过、行色匆匆的吏员,任何一丝可疑的停留都会引来她更深的审视。“鬼鬼祟祟,有本事真刀真枪再来打过!”她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与憋屈。
陆鸣坐在主案后,面前摊开着一卷关于地府往年物资调拨流程的旧档。
他目光沉静,手指无意识地在竹简上轻轻摩挲,显然心思并未完全沉浸其中。
听到同伴们的言语,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稳如古井无波:“沉住气。对方越是用这等细碎手段拿捏,越说明‘凝魂墨案’打中了他们的痛处,不敢再轻易动用雷霆手段将我们抹去。这逼仄的空间,是我们自己争来的,莫要因一时意气,浪费了它。”
他的话语像是一阵微风,暂时抚平了室内躁动的空气,孙毅叹了口气,继续埋头算账,秦昭关闭了报警的罗盘,阿罗也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就在这时,值房的门被“哐当”一声,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光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切断。
功过司司副周远,面带一丝恰到好处的、却未达眼底的笑容,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名身着功过司皂袍、面无表情的随从,手中捧着厚厚的文牍。
周远的出现,瞬间让室内的空气彻底凝固,温度骤降。
阿罗反应极快,身形一闪,已挡在周远面前,眼神锐利如刀,毫不掩饰其中的敌意:“周司副,不请自来,所为何事?”孙毅和秦昭也立刻站起,警惕地望向来者。
周远仿佛没看见挡路的阿罗,目光越过她,直接落在主案后的陆鸣身上,嘴角那丝笑容扩大了些许,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陆处正,几日不见,气色不错啊。恭喜恭喜,如今这参事处可是在判官殿那里都挂上号了,前途无量呐。”
他语带双关,不等陆鸣回应,便从身后随从手中取过一份卷轴。
那卷轴并非地府常用的竹简或纸帛,而是由某种灵玉薄片制成,展开时散发出淡淡的、与地府阴气格格不入的仙灵之气,上面以金色符文书写着字迹。
“本官今日前来,是奉天庭巡察使李清风仙使之命,传达一份《关于优化地府司衙职能的指导意见》。”周远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特意强调了“天庭”和“指导意见”,仿佛手持尚方宝剑。
他手腕一抖,将玉质卷轴“啪”地一声,不轻不重地拍在了陆鸣的案头。
陆鸣的目光落在玉简上,那仙灵之气灼灼,刺得他眼角微跳。他没有去看内容,而是抬眼迎向周远的目光,平静无波。
周远见陆鸣不语,心中冷笑,伸出食指,重重地点在玉简中间的一行金色符文上,朗声道:“仙使明察秋毫,一眼便看出我地府某些司衙职能重叠、资源虚耗。为革除弊病,特令:即日起,枢要参事处所辖之‘流程核查与优化’权责,暂移交功过司统一管理。功过司应于三个工作日内完成对接,确保相关事务平稳过渡,不得有误!”
他顿了顿,抬起头,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又浮现出来,语气忽然变得语重心长,甚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陆处正啊,你我同殿为臣,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这流程核查,深入各司衙根基,动辄得罪同僚,本就是件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是个烫手山芋。你们参事处初来乍到,根基尚浅,拿着它,如同小儿持重金行于闹市,迟早要引火烧身啊。李仙使和我这般安排,也是为你们好,替你们接下这麻烦,你们正好落个清闲,避避风头,岂不美哉?”
这番话,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作呕。孙毅气得浑身发抖,秦昭面前的仪器发出刺耳的杂音,阿罗更是怒极反笑,周身煞气几乎要压制不住。
陆鸣的目光终于从周远那副令人作呕的虚伪面孔上,移到了案头的玉简上。他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眼眸,深邃得如同古潭。
他抬起手,轻轻向下压了压,强行稳住了即将爆发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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