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元年九月二十四日,黄昏。凛冽的渤海风吹打着盖州卫的海岸,一支庞大的船队冲破灰绿色的波涛,缓缓靠岸。旗舰上,“辽东经略”熊字大旗在风中绷得笔直。熊弼庭铁甲寒衣,如礁石般屹立船头,目光死死锁住越来越近的陆地。数日海上颠簸积攒的焦灼,即将化为踏上战场的决绝。
然而,先期登陆的哨骑带回的消息,却让所有人心头骤然冰封。
“报!经略大人!盖州守将急报!辽阳……辽阳城已于今日午时陷落!袁应泰经略自焚殉国!建奴大军正分掠各处,其主力似有南下迹象!”
“什么?!”熊弼庭身体猛地一晃,扶住船舷才稳住身形。最坏的预想竟成了现实!辽阳竟如此快陷落!辽河以东,难道已尽落敌手?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船舱内死寂无声,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刚刚燃起的战意被这盆冷水浇得只剩青烟。
“大人……辽沈皆失,建奴势大,我等……是否暂退海上,或固守盖州,从长计议?”一名京营参将声音发颤地建议。
“退?”熊弼庭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却异常冰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暴怒,“退往何处?辽东已无可退!陛下予我新军,授我重权,非为守城,乃为歼敌!辽沈虽失,血债未偿!我熊弼庭既来,便没想过活着回去!但死,也要啃下野猪皮几块肉来!”
他猛地拔出佩剑,狠狠劈在舱案上:“传令!全军即刻登陆!整顿兵马,派出所有夜不收,给我把建奴主力的动向摸清楚!他们若来,正好!老子就在这盖州城外,用他们的血,祭奠辽沈忠魂!”
他的决绝感染了众人。是啊,熊经略还是那个熊经略!一万三千神机新军,是他们最后的,也是最强的底牌!
登陆行动在一种悲壮的氛围中迅速完成。熊弼庭以雷霆手段整合盖州、复州、金州等地溃兵及卫所兵,得兵近两万,严明军纪,汰弱留强。同时,无数哨骑如同蝗虫般撒向北方。
九月二十六日,急报传来:努尔哈赤得知明军援兵登陆,大怒,亲率四万八旗主力,包括大量披甲战兵及蒙古仆从军,浩浩荡荡南下,意图一举碾碎这支胆敢挑衅的明军!
九月二十八日,盖州卫以北七十里,娘娘宫外围旷野。
秋日的原野一片枯黄,肃杀之气弥漫天地。明军阵列已然展开,背靠几条交错的无名河流,占据地利。
熊弼庭将收拢的溃兵和卫所兵置于两翼及后阵,由京营骑兵策应。而整个军阵的核心与灵魂——一万三千神机新军,被置于中央最开阔的地带,排成了前所未有的纵深阵型。
地平线上,一道黑线缓缓涌现,随后迅速扩大,如同翻滚的乌云,伴随着闷雷般的马蹄声和野性的嚎叫,席卷而来。八旗精锐的军威,足以让任何对手胆寒。明军两翼的杂兵阵中已出现骚动。
熊弼庭站在望车上,面无表情,只有紧握令旗的手指出卖了他内心的激荡。他死死盯着敌军前锋的距离。
“八百步……六百步……四百步!炮队预备!”
神机新军阵中,数十门轻型弗朗机炮和虎蹲炮被推上前列。
“三百五十步!放!”
轰!轰!轰!炮口喷吐出火焰与硝烟,实心弹和霰弹呼啸着砸入建奴冲锋的骑步兵集群中,顿时人仰马翻,开辟出数条血腥的通道。但建奴冲锋势头太猛,缺口迅速被后续部队填满。
“铳手!前列跪姿!预备!”熊弼庭的声音穿透炮声。
最前排的新军士兵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举起了手中的燧发枪。阳光照在冰冷的铳管上,泛着死亡的光泽。
“二百五十步!第一列,放!”
“砰!!!”震耳欲聋的齐射声如同霹雳炸响!白色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冲在最前面的建奴重甲步兵和骑兵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铁墙,瞬间倒下一片!燧发铳的射速、精度和威力远超建奴以往遭遇的任何明军火器!
“第二列!放!”
“第三列!放!”
三段击战术被完美执行,铳声连绵不绝,几乎没有间隙。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高效而冷酷地收割着生命。建奴凶猛的冲锋在这堵火墙前竟被硬生生遏制,伤亡惨重。
努尔哈赤在后方看得瞳孔收缩,他从未见过如此猛烈而持续的火力。“散开!两翼包抄!楯车上前!步卒硬冲!”
建奴迅速变阵,厚重的楯车被推上前线,重甲步兵躲在车后缓慢推进,两翼骑兵则试图高速迂回。
“炮队!换霰弹!轰击两翼骑兵!铳手!自由射击,瞄准楯车缝隙及后方步卒!”熊弼庭临阵指挥,冷静如冰。
新军阵型随之变化。火炮调整射角,密集的霰弹如同铁扫帚般扫向试图迂回的建奴骑兵,打得人仰马翻。铳手们则冷静地装填、瞄准、射击,专门狙杀楯车后的指挥官和试图推车的士卒。
然而,建奴兵力占优,且极其悍勇,顶着巨大伤亡,楯车群和重甲步兵还是艰难地推进到了百步之内!这个距离,火铳的威力虽在,但已无法完全阻挡决死的冲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