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的辽河平原,暑气尽褪,天高云淡,凉风送爽。原本被酷暑和疫病折磨得萎靡不振的明军大营,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更重要的是,从登莱、天津启运的秋粮,终于大批量通过海陆联运,源源不断送达前线,虽路途依旧艰险,但至少让将士们看到了坚持下去的希望。军营中,久违的饱饭香气和军官们不再那么紧绷的脸色,让士气悄然回升。
熊廷弼站在经略府的高台上,远眺沈阳城方向。秋风拂动他花白的须发,眼神锐利如初。他等待的时机,正在成熟。 “禀经略!”一名夜不收千总疾步而来,脸上带着兴奋,“探明了!鞑子城西‘烂泥洼’那段城墙,因夏日雨水浸泡和咱们炮火震动,地基下陷,墙体裂了条大缝,虽然他们用木栅和土包堵着,但绝对是最薄弱之处!” 另一个消息接踵而至:“经略,吴三桂将军回报,其部再次深入敌后,在抚顺以北百余里处,发现并突袭了建奴一个大型匠作营和粮草囤积点,焚毁甚众,斩获不少!奴酋似乎急调了镶黄旗一部精锐回防!” “好!”熊廷弼猛地一拍栏杆,“时机到了!传令诸将,大帐议事!” 他决定不再等待。他要抓住建奴部分兵力被调动、城墙出现隐患、己方士气回升、天气转凉这多重利好,发动一次真正的强攻!目标直指烂泥洼段城墙!他要砸开沈阳这颗硬核桃!
与此同时,沈阳城内,原明总兵府内的气氛却如同冰窖。努尔哈赤脸色阴沉地坐在虎皮椅上,下方一众贝勒大臣鸦雀无声。 粮草被烧、匠营被毁的消息已经传来,更糟糕的是,城内存粮日蹙,药材短缺,人心浮动。那处该死的城墙裂缝,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在所有人心头。 “父汗!不能再等了!”莽古尔泰率先吼道,“明狗欺人太甚!咱们八旗勇士何时受过这等鸟气?开城出去,跟他们拼了!就算死,也要像个巴图鲁一样死!” 代善则相对冷静:“五弟慎言!明军火器犀利,阵势严密,野战正中其下怀!如今我军粮草不足,士气不振,贸然出战,凶多吉少!不如…不如趁夜组织精锐,突围出去,退往辽阳或赫图阿拉,以待来时!” “突围?说得轻巧!城外明军营垒重重,如何突得出去?就算突出去,这沈阳城怎么办?祖宗基业怎么办?”阿敏反驳道。 皇太极沉默良久,缓缓开口:“父汗,守,恐难持久;战,胜算渺茫;退,则元气大伤…为今之计,或可…行险一搏。集中所有兵力,佯攻明军一路,吸引其主力来援,而后以最精锐的白甲兵直扑熊蛮子中军!若能阵斩熊廷弼,则明军必乱,围自解矣!” 努尔哈赤听着儿子们的争论,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挣扎与危险的光芒。他一生征战,从未陷入如此绝境。死守?出战?突围?行险?每一个选择都通往未知的深渊。秋风吹过殿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弥漫在沈阳城上的绝望与焦躁。这位老汗王,必须做出一个关乎大金国运的艰难抉择。
东南泉州月港的秋日,海风已带了些许凉意,但气氛却比盛夏更为火爆。 郑芝龙彻底被激怒了。朝廷不仅没有满足他的要求,反而步步紧逼,又是水师威慑,又是贸易刁难,甚至开始暗中排查与他有勾结的沿海官吏。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一日,一艘悬挂着福州水师标识、负责巡逻缉私的二百料哨船“海鹞”号,在追捕一伙寻常海盗时,不慎过于靠近了郑家舰队日常游弋的海域。 几乎是瞬间,三艘郑家的快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乘风破浪围了上来,旗语强硬命令停船。 “海鹞”号船长心下叫苦,知道麻烦来了,一边打旗语表明身份和任务,一边试图转向脱离。 然而,郑家船队竟毫不理会,其中一艘快船甚至直接鸣炮警告!炮弹落在“海鹞”号船首不远处,激起巨大的水柱! “欺人太甚!”船长血气上涌,命令手下准备抵抗。 但实力的差距是绝望的。更多的郑家船只围拢过来,火炮、火箭如同雨点般砸向小小的“海鹞”号。甲板上瞬间一片狼藉,水兵死伤惨重。 屠杀很快结束。“海鹞”号被俘,船上幸存官兵被缴械拘押。郑芝龙甚至下令,将破损的“海鹞”号拖回月港,就搁浅在官军码头之外,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朝廷脸上! 消息传开,东南沿海震怖!郑芝龙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他的愤怒和不容侵犯。沿海州县官员惊恐万状,纷纷上书告急,请求朝廷速派大军剿匪。 紫禁城内的朱常洛,接到奏报时,气得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狂妄!逆贼!!”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意沸腾。朝堂上主剿派的声浪瞬间达到顶峰。 然而,深吸了几口气后,朱常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调兵南下,正堕入郑芝龙希望引发的陷阱——南北同时开战,朝廷根本无力承受。 “拟旨!”他声音冰冷,“严词斥责郑芝龙悖逆之行,令其立刻释放被俘官兵,赔偿损失!另,告诉福建巡抚和沿海将领,给朕严守要点,避免浪战,但若郑部敢再犯境或登陆,给朕狠狠打!绝不可示弱!” “再催王承恩!他的船,还要让朕等多久?!”朱常洛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句话。他从未如此刻般,渴望拥有一支能犁庭扫穴的强大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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