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春日,在黑土与血污交织的气息中艰难地伸展。赫图阿拉的残垣断壁间,不再是震天的杀声,而是明军士卒清理战场、搬运尸骸的号子声,以及幸存女真老弱偶尔发出的压抑啜泣。胜利的旗帜插上了山城最高处,但空气中弥漫的,更多是硝烟散尽后的沉郁与肃杀。
曹文诏策马缓行于刚刚肃清的道路上,目光扫过两侧被炮火摧折的枯木和焦黑的土地。他的亲兵队押送着十几辆大车,车上并非缴获,而是满满的粮食、药材和简陋的营帐材料。这是经略熊廷弼根据北京密旨,下令拨付的第一批赈济物资,旨在安抚归顺部族,稳定人心。
“总戎,前面就是苏克素浒部的新划营地,”向导官指着前方河谷间一片新立起的简陋帐篷,“该部酋长苏纳在围城后期率数百部众提前出降,并协助我军劝降了部分镶白旗溃兵,经略大人特准其部在此休整,拨给粮种,允其春耕。”
曹文诏微微颔首。怀柔,分化,这是陛下和熊经略定下的方略。光靠杀戮无法真正平定辽东,必须让这些失去依靠的部族看到活下去的希望,乃至融入大明秩序的可能。他看到营地中一些面黄肌瘦的孩童正怯生生地望着他们,眼中充满了恐惧和茫然。几个明军医官正在营地边缘架起大锅熬煮防治疫病的汤药,一些部落妇女远远站着,既渴望又不敢靠近。
“将部分药材和粮食移交给他们酋长,”曹文诏下令,“告诉他们,安分守己,遵从我大明号令,便有生路。若再有异动,赫图阿拉便是前车之鉴。”恩威并施,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离开苏克素浒部营地,曹文诏的脸色并未舒展。安抚只是第一步,重建秩序、恢复生产、防御可能反扑的皇太极残部,才是更大的挑战。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已像梳子一样反复梳理周遭山林,但皇太极、代善等人如同泥牛入海,踪迹全无。这几个能力出众的建奴核心人物逃脱,始终是悬在辽东上空的一片阴云。
他想起前几日收到的京中来信,提及陛下对辽东善后尤为关注,不仅要求妥善安置降众,更一再强调要“善用降人,以夷制夷”,尤其是注意搜寻和启用那些精通山林作战、熟悉建奴内情的女真或蒙古籍军官。陛下似乎对某种“特种破袭”战法颇有兴趣。曹文诏对此深以为然,他已暗中吩咐下去,留意降军中是否有此类人才。辽东的战争形态,或许将因这场大胜和陛下的远见,而发生一些微妙而深刻的改变。
北京城西,神机营演武场。
尘土飞扬,杀声震天。但与往日操练火铳阵列、炮车进退的场面不同,今日演武场的一角,气氛格外凝重肃杀。
数百名精心挑选出的健锐营士卒,身着轻甲,手持未开刃的训练用长枪、刀盾,正分成十数个小队,进行着近乎残酷的对抗演练。他们的动作迅猛简洁,配合却异常默契,突刺、格挡、迂回、包抄,招招直奔要害,全然不似明军常见的花架子,倒更像是一群经验老到的边军悍卒在生死相搏。
场边高地,一名身着普通校尉服色,却身形挺拔、面容沉毅的少年,正凝神注视着场中的每一处变化。他目光锐利如鹰,时而点头,时而皱眉,偶尔会对身旁的传令亲兵低声吐出几个简短的指令。指令立刻化为旗语或鼓点传达下去,场中对抗的小队随之迅速变换阵型或战术。
这少年,正是小石头。但与一月前相比,他仿佛脱胎换骨。往日的莽撞和急躁被一种沉静如水的专注所取代,眼神开阖间,竟隐隐透出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渊渟岳峙的气度。岳飞武魂的融合,并非简单的武力叠加,更是一种深植于灵魂的统帅气度、治军理念和战术思想的潜移默化。
他不再满足于个人勇武,而是沉迷于如何将一群普通士卒,锤炼成如臂使指、无坚不摧的铁军。他从最基础的阵型配合、体能耐力、兵器运用抓起,要求严苛到近乎不近人情。士卒们私下叫苦不迭,却无人敢违抗。不仅是因为小石头身份特殊,更因为在他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注视下,任何懈怠和敷衍都无所遁形,而且,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这种严酷的训练下,自己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强。
“停!”小石头猛地一挥手。
鼓声骤歇,场中激烈对抗的士卒们立刻定格,保持着最后的姿势,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衣甲。
小石头走下高地,来到一名刚才在对抗中因为微小失误而被“击毙”的队正面前。那队正满脸羞愧,低头不敢看他。
“为何提前左移半步?”小石头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冷冽的压力。
“禀…禀校尉,”队正嗫嚅道,“右侧王二狗突前了些,小的想补位…”
“你想?”小石头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军阵之中,没有‘你想’!只有旗号!只有鼓令!你的擅自移动,打乱了整个右翼的节奏,若非演练,你和你这一队的弟兄,此刻都已成了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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